招福佝偻着瘦骨嶙峋的后背,青黑的手指上那蹭蹭腾升的暴怒之焰,令澜婴一阵毛骨悚然。
澜婴悉知招福的阴狠,可以为一个小法器而取人性命。虽说跟了自己,已经改邪归正,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事儿,江湖上不胜枚举,谁也不能保证招福不会心魔再起,作出伤天害理之事。更何况这守卫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讥讽,真是饿狗下茅房——找死。
她急忙伸长脖子咐和道:“多谢官爷提醒。本是为着省几个小钱,竟折辱我了家公子的颜面。以后该花银子的地方,咱们绝不吝啬。”说着用胳膊肘轻碰了一下赵弦笔挺的腰。赵弦微笑着从腰间取下一块镶金玉挂,递了出去。
“放行!”
马车再次动了。
几个守卫在车尾笑得一脸稀烂:“你们看到没?那黑脸车夫气得鼻血都喷出来了!”
还没正儿八经找碴刁难,就已经收获颇丰。尤其是嘲讽招福的那个蒜头酒糟鼻子,他两根手指揉着泛红的鼻翼,已经开始跟周围几个弟兄商量着,换了班到哪里去喝酒。
马车出了城,被招福撒着气,对着马臀一顿猛抽,马车跑得飞快。原本是该一路向东,途经芳野城,再到银砂城的,结果马儿偏向了东南方向,还浑然不知。
这辆看着平平无奇的普通马车,居然暗藏玄机,机关能将车里的人分别隐藏起来,让外面的人一眼望进来,空无一物。
宫战和万斯翦依然坐在自己的坐位上,只是五个人,四双眼,虫庸皮灯绚彩纷呈的光芒,洒在宫战垂睫敛目的半张寡淡俊脸上,显得他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他倚着唤云刀,身躯僵直,一双手臂交叠于胸前,佯装入寐。似乎有意与马车的颠簸晃动相对抗,一副永不妥协的倔样儿。
无关个性喜好,亦无关私人恩怨,仅仅是因为宫战身上的这种凛寒,沉寂,淡漠之感,实属让澜婴不想亲近。
宫战当然也能猜到七八分澜婴的想法。他一直觉得这个女子,小时候便能展现出异于常人的古灵精怪。她能救他于危难,绝非一时心慈,行善积德,必是无利不起早,有所图谋才是。只不过宫战心里始终有一处罅隙,隐隐在撕扯,隐隐在刺痛。是一种无人眷注,不被认可,拒绝依靠的颓丧。
天空怒劈一道惊雷,滂沱雨势不绝,如银河倒泻,飞湍瀑流。此时晌午刚过,天色竟晦如傍晚。
澜婴怔怔望着宫战一张生人勿近的臭脸,开不了口。转而压低了嗓音询问起万斯翦来:“初羽公子,我有一事不明。”
万斯翦道:“请讲。”
“六年前你抵达困龙渊后,本应与苍龙灵君结契,却不幸遭人暗算。那么你当初在荧影石阵里经历的,算起来便是十二年前的事情喽?那时你尚且不到九岁,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自石中破阵而出的?”澜婴一脸好奇地问道。
“这......”万斯翦没想到她单刀直入问起这个,一时吱吱唔唔起来,似乎有心遮掩:“是因......”
赵弦一眼刀过去,脸上原本柔和的线条蓦地紧绷:“要你说句实话竟如此骄矜,不如回你的晟阳城当闲散王爷!你跟着我们去银砂城做什么?”
见赵弦俊逸的脸上挂着三分愠怒,七分嘲讽。澜婴拽了拽他的衣袖,细声道:“好好说话。”
反倒是宫战出人意料地开了口:“初羽同当时的鲛王姬玄屹缔结了主仆契,姬玄屹最擅长破法解阵。本君事后找到姬玄屹证实过,指责他未等本君回来,擅自带着初羽去龙鸣宴赴死,自己却苟且偷生。因此废了他的修为,将鲛人一族从西辕赶了出去。”
“不能怪姬玄屹,是本王下令让他带本王去的。”万斯翦解释道。
难怪姬玄屹死得如此凄惨,原来是被废了修为,被人捉去凌虐,还被剖了妖丹。澜婴突然想起了他临死前说的那句“救救我的族人”来,心下不禁一抽,一股冰凉直袭胸臆。
宫战眼中的光落到澜婴的脸上,打断了她的思绪:“很多事情本君比初羽了然,你有不明之处,不妨问我。”他神态黯淡,面无暖色,似乎从不会因为错怪和误伤别人而生出一丁点的愧疚。
万斯翦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配合着澜婴的音量,压低嗓音道:“止戈确是知之甚多,问他更为妥当。承蒙澜婴姑娘搭救,本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近些日子里,脑中记忆日渐凌乱,无章无序,有好些事情我自己也说不清了。约摸是大限将至,不日便会溘然长逝了罢。”他说这话并没有流露出一点哀怨,反倒是有些轻描淡写的模样。
虽有些伤感,但尘归尘,土归土,本就不可倒行逆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万斯翦亦是比芸芸众生幸运太多了,澜婴心道。
她从万斯翦单着的一条腿上抽回目光,清了两下嗓子,转头对上宫战的灼灼目光,问道:“毗岚妖兵是妖还是魔?”
“是白虎灵君的分身。唯世上独一无二的白虎灵君才配拥有的神技。就像苍龙灵君的水火既济,玄武灵君的玄冥神屋,朱雀灵君的灵影涅槃。”宫战答道。
原来是一种法术。
“那白虎灵君岂不是可以凭心情,今儿分出个张峥嵘,明儿分出个李峥嵘来,汇聚成浩瀚的毗岚大军,躺在家中便可制霸天下,为我独尊了?”
“毗岚妖兵二十一人,一个本体,二十个分身,已是修行至最顶级的境界了。”
原来是这样,江家村里那些全是分身。
“可曾出现过分身不听本体指令行事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