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先前偏离了官道,待大家辨清了方位,已经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行进了两个多时辰。
马车掠过满地的泥淖水洼,泥浆飞溅可及三尺之高。
赵弦的马车绝非俗物,即使外面雨疾路滑,车里的人也并未感觉到太多颠簸不适。只是慌乱之中,马车驶进一处密林,林中一片赤红浓烟骤然而起,截停了车里的忧心忡忡,惶惶不安。
四匹雄壮健硕,通体黝黑的乌金烈马戛然顿足,猛然的急停引发车内狼藉一片。两个跪坐在地上的人,因无处借力支撑,竟同时撞进了对方怀中,撞出了满脸的惊愕不解。
宫战心下一惊:本君面前已经倒下了一个万斯翦,若是连澜婴都护不了,我这灵君当真百无一用,不如卸甲归田。幸好他手快,环住了澜婴,才令她不至于被车内的凌锐硬物撞伤。
宫战凛冽的眸光和孤桀的唇依旧令人不寒而栗。可是在他坚实紧致的胸膛里面,却是江河澎湃,奔流雄浑,这擂鼓震天的心跳,正如惊涛拍岸,接连不断地击打在澜婴紧贴他胸口的俏脸上。
与上回同出一辙,二人坐着马车去晟阳城大牢那次,也是这样的猛然驻足。澜婴跌入了宫战怀里,以亲近得近乎唐突的姿势拥在一起,当时宫战像一点就燃的炮仗一般,差点没把她给炸死。
澜婴不明白,为何如此高挺好看的鼻子,呼出来的气儿,竟如此灼热,愤激?又不是她让马车急停的,怎么就惹恼了宫战?他为何就这么厌烦自己,难道是自己没有结萝那么温婉柔顺?
她一把推开紧搂着自己双肩,紧实得些许微僵的臂弯,眼中飞刀刮在宫战棱角分明的半张脸上。
宫战悻悻失神:怎么了,这是?
他不懂自己又是哪里做得不对,怎么跟踩到了狗尾巴似的?
“何故停车?”赵弦正了正身子朝外面问道,却没听见招福的回答。他顺手撩起挡帘,见招福已不知去向,车外一笼红色浓雾,氤氲缭绕,正诡谲地透过车帷的狭缝浸灌而入。
挡帘被他完全撩开的一刹那,两束青绿寒光“嗖嗖”飞进车里。
“云懿小心!”
“啊!”
伴随着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张鸦青色黏腻的巨网铺天盖地倏然降落,将本就昏暗的周遭,眨眼间罩上了一挂浓黑似漆的天幕。
澜婴推开了赵弦,被一道青绿寒光穿心而过。
另一道绿光则掠过她的耳畔,不偏不倚地钉在了宫战的肩头上,像是被肩头的骨头卡住了。
“刺痋钉!”宫战闷声说道,眼前的事物缓缓横了过来,瞬间被黑暗淹没。
车就那么大,躲都没处躲。更要命的是,随着宫战的倒下,车内接二连三的都倒了下去。
......
“凤凰于飞,金龙和鸣佳偶配......岁岁长相守,恩爱两相依......”
断断续续的叫喊声,时而尖锐,时而含糊地传进耳朵里。
澜婴仿佛被人搬石头砸了脑袋,头痛欲裂。她努力地掀着眼皮,无奈沉重得根本睁不开眼,更别提举手抬足了,全身麻木动弹不得,只能倚坐在一处类似床榻的地方。
“梧桐待老,明珠碧玉共白首......天长伴连理,情暖度春宵......”
不是乱叫,是在唱歌?
澜婴在一片漆黑之中,尖着耳朵细听,这又像鸟叫,又像打鸣的歌声,时而破音,时而跑调,离她并不远,就一窗之隔。
她耷拉着脑袋,一暗一明之间,眼缝里总算能窥见模糊晃动的一块红布,边沿挂着密密的黄色穗子。
布?
不!
是盖头!
澜婴愕然。
她发现自己被封天网的鸦青网绳给绑了,嘴里还塞了一卷布头。她想唤敖璋,然此刻喉头既不能吞咽,也发不出半点声响。她拼命晃动,挣扎着身子,依旧无济于事,除了脑袋能以很小的弧度,在床柱上来回磨蹭。
盖头在许久过后总算滑向了一边,却还是死死地挂在她的头上。但她得以露出半张脸,漏出一只眼睛,瞧见自己身处何处。澜婴湿汗涔涔半张着眼,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蹭下去。她颓丧地望着绿檀雕花案几上,那对流着血红烛泪的龙凤花烛。
烛火奕奕,将墙上硕大的金色“囍”字照得尤更刺眼。
“一群蠢木头,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一个个死爹死娘了怎么的?敢坏了老子的好事儿,把你们全都砍了当柴烧!”一个粗砺的嗓音响了起来。
澜婴不能顺着声音转头,只能转动着一只眼珠朝虚掩的窗缝处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