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殿中星罗棋布地飘浮着黑白分明的二色棋子。座上一黑一白二人煮着茶,往半空之中挥手落子,棋艺难分伯仲。
“璟祚近日的棋艺,似乎突飞猛进得离奇了些,看来下回对弈连半子都不必再让你了。”敖璋道。
冥王斜了他一眼:“给你个机会重新说一遍,把‘似乎’去掉。”
敖璋愣怔一瞬,起身笑道:“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说话的样子,越来越像某人?”
“像谁?”
“孤独地狱里那位。”
“胡说!”冥王黑纱广袖翻飞,悬于半空之中的棋子如山石崩塌,轰然滚落在地上。“澜婴何时值得本尊效仿,她也配?”
话音刚落,“阿嚏!”一个喷嚏。
敖璋忍笑不语,心道:想必某人正以恶毒言语诅咒这位冥王。
一个冥将上殿来报:“启禀殿下,有人强行撕开结界,入侵冥界。九道極雷刑丈将其击落,随后又被九幽离火所伤。众将前往捉拿,此人已化作一道银光飞入地狱禁地。冥界有令,无召不得踏入地狱,臣特来请旨前去羁捕要犯。”
“哦?”冥王疑惑地看了一眼敖璋。
敖璋怀揣的双手一摊,满脸无辜道:“看我做甚,难道我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
“做了数千年的冥王,只见过恶鬼无所不用其极,妄想从地狱逃出生天。今日出了奇,竟有人无视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的恶果,独闯我冥界地府。”冥王饶有兴致地问道:“冥界大小炼狱有成百上千,此人如此英勇无畏,倒底是想去哪一处?”
自从澜婴入了孤独地狱,八年里冥王可以说是过得风平浪静,微无波澜,身边个个循规蹈矩,百无一失,连苍蝇见了他都绕着飞。
冥王璟祚每日期盼苍龙敖璋能早些到天子殿,陪他酣畅的杀两盘。他知道敖璋终归是要投胎轮回的,只不过姬美琊在地狱的六千年刑期未满,他留下来是仅仅为了等她一起转世做普通人罢了。
敖璋曾说过,姬美琊造下滔天的杀业,如果来世还能做人,她定然投生得惨绝人寰。而敖璋的福报确能让自己投生后的身份地位高人一等。他只想来世能善用自己的优势,保护她不受欺凌,相伴她衣食无忧。
“冥王的事情,恕在下爱莫能助,先行告辞。”敖璋道别,退出了天子殿。他走得那样波澜不惊,就像知道冥界总有一日会闯入不速之客似的。
“传令下去,关闭禁地出口,加派人手进入各方地狱缉拿擅闯之人!”冥王庄严的声音自天子殿传出,响彻晴空。
而此时,澜婴头上的天又下雨了。
她刚经历了雷电,冰雹,飓风,暴雪,天火,地裂,山崩......相比而言,这雨下得就温柔,厚道太多了。
刚想着能稍作休息,却发现被雨淋湿的伤口又开始爆裂渗血。疼得她咒骂声连连:“活该你在地府当一辈子冥王,孤独到死,呸!重来。愿你寿与天齐,不死不灭,孤独至地老天荒!”
她起身开始继续朝着混沌前行,已走了不知道多少年月,仍旧走不出一方天地。这里没有一花一木,没有日月星辰,没有一个同行者,只有极端的天灾和不断裂开又不断愈合的伤口。
蓦地一道银光从正前方急速飞来,澜婴侧身避让,那道光轰然坠地,在不远处的地上砸出半个人大的泥坑。泥坑里的银光暗去,接着“呜呜”一声,便不再有任何响动。
习惯了突出其来的天降之罚,澜婴面对不期而至的事物早已面不改色。她近前一看,坑里竟爬出来一只白毛银斑的金瞳野兽。
野兽抖散一身水气和泥土,音调高吭地“嗷呜”吼声,极具震慑力。当见到澜婴的一刹那,它先是一怔,很快竟匍匐下来,裂开嘴,左右轻晃着细长的尾巴。
澜婴见它生得讨喜,又没有恶意,便走上前两根手指捏住它后颈的皮毛提着道:“地狱里还有小猫猫呀,可怜兮兮的只有手掌那么大,来抱抱。”随即将它抱在怀里,一手挡住它的头,不让雨水再淋着它。只有澜婴知道这里的雨水不是水,不能解渴,不能盥洗,只会让皮肤生生痛烂。
小?猫!猫!
本君就算变得再小,那也是虎!是虎!
宫战想说:一入冥界,灵气寡薄,法力在此地只剩下一成不到。但是尝试多次,一张开嘴便只有:“嗷呜!” 一声,不免有些泄气,在澜婴怀里垂下头,低呼着吹胡须。
宫战没想到,他撕开冥界的结界冲进来,天罚竟如此迅捷地报应在自己身上。若不是有先灵君的白虎妖元护体,極雷刑丈就能硬生生地震断他的妖骨妖脉。
而后又让冥界的护城火——九幽离火,将他的魂魄给灼烧了一遍,以至于他妖力骤散,连人形都难以维持。
幸好他朝着唤云剑的微弱灵气一路冲过来,找到了澜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