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狐狸
(蔻燎)
“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陈绪风说不清为什么,有那么一秒时间,他在这人身上看见了木哲的影子,那个整天整日守在紫藤萝巷子里,死气沉沉的木哲。
“真巧,我也没见过你。”那人叼着烟头,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很久没回来了,好多人都不认识了。”
“你也是安衡镇的人?”陈绪风问。
“你猜猜。”
疤痕男把烟丢陈绪风衣服上,陈绪风条件反射下立马后退几步躲开。疤痕男见状笑得前仰后合,一只大手指着陈绪风,眉头一挑。
“你猜对了有好处,猜不对,我就打你……怎样?”
“不猜。”
“不猜?”
疤痕男浓眉一锁,眸中闪过无数愤懑,“那你他爹的问老子!你耍老子!”
陈绪风不想再理他,绕过对方从旁边走。
刚走一步,后背断了骨头似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使得他面朝下狠狠地摔在地上。还没等爬起来,一只脚压在他背上,踩得他动弹不得,满颊灰尘。
头顶上方乍响打火机“咔嚓”的声音,那人又点了一颗烟。
疤痕男在陈绪风背上使劲碾压,阴冷地笑着,踢了几脚,见陈绪风趴地上,动也不动,一声不吭。
不求饶,不喊叫,不瑟缩。
免不了兴致高涨,蹲下身,拽起陈绪风的头发,把他的脸扯得面向自己。
“是不是打轻了?你怎么不喊疼?”他的声音带着讥笑。
陈绪风眸子垂下,凝着地面,沉默不语,刻意避开对方的视线。
“啪”的一声。
陈绪风脑子一片空白,脸庞的麻木感让他张不开嘴,说不出话。
疤痕男打了一巴掌后,伸手,很怜惜般抚摸着陈绪风的白嫩肌肤,嘴里感叹,“还挺滑。”
“长得像个小狐狸。”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陈绪风疼得半边脑子都乱了,想开口,嘴角已经溢了一口血。
疤痕男见那一抹血从陈绪风嘴边流出来,滴在马路的水泥地面上,很快就流了一小汪。
“你不说?我说,我叫景重怿。”他松开踩在陈绪风身上的脚,慢慢吞吞站起,很累似的伸了个懒腰,扭扭脖子,“你可得记住了。”
“小狐狸,有缘再见。”
疤痕男低头瞟了一眼陈绪风,说完这一句,手插兜里,大摇大摆走开。
陈绪风看见他拐进一处深巷,鬼影一样消失了。
在地上趴了不知多久,陈绪风费力地翻身换了个姿势仰躺着。
呼吸声在耳畔,那么清晰,像有人在低声细语。
天顶黢黑,有几颗寥落的星星,一些暗一些亮,朝他眨着嘲笑的眼睛。
他想站起来,却忍不住咳了咳,咳出的血沫落了一脸,像微雨拂面。他就躺在路边,躺在墙下的阴影里,如果稍不注意,是很难发现那里还有一个人。
“慢走。”局长的声音。
“不用送。”冰凉的男声回了句。
陈绪风朝不远处余家大门口偷偷看去,门口亮着两盏灯,灯下的局长回身进了屋。
门口一人低头掏出手机看了看,转身没入漆黑之内。
那个人戴了一副黑口罩,头上压了一顶黑色鸭舌帽,衣裤都是冷色调的灰黑。,包裹得严严实实。
陈绪风没看清那人长得什么样,眨了眨眼,轻轻地咳嗽。
血迹从嘴角下泄,好像有一颗牙齿都松动了,疼痛使他哭不出来。
习惯了,哭是没有用的。
夜里的石子路在皎洁星光下,像铺了一地碎银子,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的惨叫。
熟悉的石子碰撞声,熟悉的去往坟山的小路。
前方有氤氲了一团野雾的歪脖子树。
老槐树巍立,脖子往山崖边倾,伸出去老远,仿佛被人用一尺白绫生生缠住,不断往外狠力地拉扯。
树杈墨绿,枝干虬曲,折落有势,好如数条长蛇弯弯绕绕挂在上面。
野芦苇灰黄色的杆子直戳上天,在风里飞扬,有稀疏的芦花被吹得分离,往人脸上落,像冬日里寒冷的碎雪。
木哲掏裤兜的手僵了僵,“这里埋了我父亲的黑盒子。”从包里拿出一盒烟,抽一根,打火机响了一声,好如老人的咳嗽。
一抹红光,像晚间流浪在天空的艳霞,映得两人面颊都红红的。
雍沉心里五味杂全,木哲今天带他来这里,原来是想带他来见见木寒的遗物。
两人径直向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走去,树边有一座枯坟,坟上的野芦苇颠来颠去,横七竖八,那坟包像一位士兵在沙场奋战,是被敌人射得万箭穿心了。
木哲停下了,在枯坟旁,寻了几块稍微平滑的大理石,“过来坐。”
雍沉跟着木哲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