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醴城到乌兹,沿途经过五城十八县,一路上不少掩头盖面之人,询问过才知,那些头戴帷帽身披斗篷、没有一处皮肤袒露在外的人,是西陵国的女子。
非必要不出门,凡出门皆要遮挡衣服以外所有皮肤,脸,脖子,手,都不能袒露在外。
否则,视为不贞不洁。
这便是西陵底层女子的处境。
贵族女子尚可受寻常男子般待遇,平民女子却只能饱受欺凌。
所以,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新王下令整改国风,抬高女子地位,让她们有人的尊严。”
越勒乌娅没想到,仰知行的第二件事,是为西陵女子所求。
“我生于北岚,长于北岚,自小所见所学与你们不同。在我们北岚,没有男子能干女子不能干这个理。若非得说这世上有什么是其中一方才能做的事,只有生育。可那也是女子才能干得而男子做不到的。你我同为女性,当知女子于一国来说何等重要。”
仰知行环视一周,看向屋中每个人,“在场的人,全天下的人,有哪个不是女子所生,不是女子哺育长大。我们的生命由女子赋予,可转头却去束缚女子,强压女子,剥夺女子的自由和权利,没有这个理。”
屋中陷入沉寂,只听得见呼吸声。
突然响起掌声,站在萧温序身后的淳安眼睛亮晶晶的,边拍手边说:“邢姐姐说的对!”
越勒乌娅眼中赞赏难掩,“邢大人所言极是,我也正有此意。”
萧温序则垂着眸,不知所想。
*
铁达拓被刺杀的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乌兹城,城中百姓大喜,整日只会沉迷酒色的王终于倒台了。
越勒乌娅趁热打铁,带领南支攻入王宫,拥护新王上位。
离开乌兹的前一夜,萧温序来找了仰知行。
那时夜深人静,屋外忽然传来叩门声。
仰知行以为来者是淳安,毕竟入夜前小姑娘还缠着她说晚上要来找她,听她说北岚的趣事。
因此她开门时不设防备,猝不及防地和门外的萧温序对视上了。
他太高,站在她面前,遮住了檐上灯笼的亮光,影子投在她脸上。
两人离得近,仰知行甚至能看到萧温序眼下的青色,也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
萧温序也没想到她会站的如此近,喉结上下滚动,脑中不自觉的想起那日王宫中她从床上下来又走近的画面,恍惚间,仿佛又闻到了那股馥蘭香。
仰知行先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两步。
语气冷冷道:“合作之事已完成,等明日踏出乌兹城,你我还是敌人,再相见,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萧温序向前走一步,她往后退。
“话别说太满。”
萧温序绕过她,自顾自走到桌前坐下。
“今夜,是我来找你谈合作了。”
仰知行一时摸不清他在打什么主意。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萧温序轻笑一声,眉宇间带着些痞气,“你还挺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看来这个合作是谈不妥了。”
萧温序的指关节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点,“北岚不是想找到公主吗?”
仰知行眸色渐深,眉心微皱,走到萧温序对面坐下。
萧温序继续说:“公主失踪十年杳无音讯,这十年里,女帝派了不少人来西陵吧。你那日要越勒氏答应你举西陵全国之力寻找公主,可公主真的还在西陵吗?”
“你什么意思。”
“你与我合作,我也可以王府名义在东岐帮你找。”
仰知行垂眸沉思了片刻,“你想做什么。”
萧温序这时才褪去吊儿郎当的姿态,正色道:“那日在醴城,我初入城门便看见街边商贩纷纷叫卖,男女都有,酒楼茶馆也多是女子经营,北岚风气一直如此?”
“如何?”
“女子经商。”
“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东岐国内男子经商无人有疑问,我北岚乃女尊之国,女子经商有何可质疑。”
“北岚男子也可经商?”
仰知行对他的问题蹙眉,“为何不可,无论男女,都有经商的自由。”
萧温序皱起眉头,“东岐从来没有女子经商的先例。”
“从来没有?”
萧温序思索片刻,“几十年前倒是有一例,一女子在龙阳城繁华街道摆摊卖些手工制品,不出半日便被人举报,那女子被官兵所抓,称其不守妇道,杖毙。之后便再没有女子经商了。”
仰知行听后冷哼一声,胸口上下起伏,心中忿忿不平,“荒谬至极,女子经商违的是哪门子妇道?妇道又属的是哪门子道!”
“这已经是女子地位改善后的结果了。旧朝曾有一句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句话曾被立为良家女子的行为准则,认为女子应避免与外界接触,保持贞洁。”
仰知行心中震惊,“这不过是他们约束女子行为的借口!女子的贞洁何时与出门与否相关!”
“我今夜前来便是为此,东岐女子地位虽好于西陵与南朔,但仍然面临许多问题。就说淳安,我皇兄之所以为她指婚,就是因为朝中不断有人上奏,认为公主年龄已到,不宜再留在宫中。我在朝中,常听高官上奏折批判后妃红颜祸水扰乱君心,却未见有人敢直言帝王荒淫、心不在朝政。世家大族也常有丑闻,却未见有人去抨击这些男子的行为是否合乎道德。”
“就是因为她们是女子,而抨击者为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