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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菩萨瘾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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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时分,晚霞将湖面染得艳红,成群的野鸭拨着潋滟波光,悠哉地浮游。

谢必安枕着他的哭丧棒,双腿交叠,躺在江边草丛,别有意味地开口道:“小楼啊,我猜,你此刻心中定然在想:若有来世,像这般当个自在散漫的野鸭子也不算坏。”

靠岸停了一只废弃的小木舟,舟中落满枯叶,楼小禾蹲在落叶间,已静静盯着那群鸭子看了大半日,神情称得上恬静祥和。

“我有个心上人,他对我,虽无情意,却有恩德,上辈子我明白得太晚,对他多有亏欠,若有来世,野鸭子没什么不好,是我没那份福气,只盼着能再世为人,同他将前缘一续,只要他想,这世间,没什么事情是我不能为他做的。”

谢必安闻言,静了片刻,嘲讽般轻嗤了一声。

他这嗤声中的意味,楼小禾是晓得的:第三日了。

今日这千尺寒潭里若不沉一绝命人,她便要在那什么黑水狱里做上十辈子的冤鬼,同彭侯再续前缘什么的,只怕遥遥无期。

前两日,谢必安带着她在各处江河湖井瞎窜,毫无收获。

二人商议一番,决定改变策略,找人打听了附近最常淹死人的水域,于是寻到此处,从早间便开始死死蹲守。

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水面始终太平无事。

这本该是桩好事。

“等,是不会有结果的。话倒是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可依我看,你对你那个心上人,也不过如此。”

谢必安又开始了,这三日,他总像这样,时不时地朝她传递诸如此类的阴间暗示。

楼小禾憋着劲,没有言声。

谢必安翻了个身,抱着胳膊侧躺,漫声道:“可惜了,想想前日那个恶少……若没有你多管闲事那一脚,这会儿岂不已早早地,转世投胎去会情郎了?”

前日,楼小禾正与谢必安在江边巡视——那江离这湖不远,此片地界挨着村口,水域众多,星罗棋布,正是水鬼求替身的绝妙之地——只见迎面走来个男的,穿金戴银,白白胖胖,迈着螃蟹步,走两步便捧着心停住脚喘大气,身后一水的仆从,跟得紧紧的,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拍背顺气,阵仗相当大。

谢必安忽然阴森一笑,“瞧见地上那根枯枝没?”

楼小禾被他笑得发毛。

“一会儿别眨眼,且看这阔少脚下拌蒜倒栽葱,太阳穴不偏不倚,磕在石头尖尖上,紧接着,骨碌碌滚进江水里,一命呜呼……虽则牵强,但我也不是不能给你放放水,勉强算他个溺死鬼。”

楼小禾闻言,身子快过脑子,箭步冲上前,咻地一下把那根枝条踹到了天边。

她无形无质,那阔少径直穿过她时,口中冷哼道:“都送去了?”

有个小厮道:“是的少爷,照您的吩咐,尸身剁成细泥,做肉包子,骨头拆好了,熬高汤,一并送去了那小杂碎家中,我们的人在旁边,亲眼看着他父母吃下去的。”

另一个小厮道:“听说这小兔崽子还有个阿姊,生得有几分姿色,可惜没见在家中。”

楼小禾站在原地出神,谢必安凑上前来,笑得很冷:“此人名唤郝青,是个没天良的二世祖,昨日当街将个六岁孩童活活虐打致死,随后剜了心,与千年灵芝同炖,连汤带肉下了肚……至于剩下的尸骨,你也听见了。”

她知道,谢必安说得一字不差,就在方才与那人错身而过的瞬间,这些事情如同走马灯般一幕幕跑过,仿佛就发生在眼前。

……

扑通一声响,这响隔着遥遥江水传来,动静并不太大,却似一声雷,炸得楼小禾头皮发紧。

江心处,竹筏空荡荡,涟漪轻漾漾。

楼小禾居然就这么等到了,那个能救她脱离苦海的绝命人。

“你运气倒是不赖。”谢必安翻身坐起,倏地眯起眼。

一抹幽魂无声无息地飘往江心,如同雾霭笼罩水波,又在顷刻间消散无痕。

……

“这位大娘是住在湖畔的农妇,昨日连夜给家里人捣冬衣,熬坏了身子,方才精神恍惚,一不小心,才失足摔下了筏子。”

楼小禾不敢看谢必安的眼睛,躲闪着视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心虚,又为何要朝他解释。

“你同我说这些干什么?左右下黑水狱的又不是我。”他皮笑肉不笑,“说起来,你一个女鬼,菩萨瘾倒是挺重啊。”

“……”你一个阴差,嘴倒是能阴能阳啊。

楼小禾不搭他的话,目光远远越过湖水,落在对岸的农田上,兀自出神。

被晾了,谢必安似乎有点不高兴,不咸不淡地问:“发什么呆呢?”

“最近晚稻熟了,再过小半月就能收割。割完晚稻正逢上农闲,将谷子晒得松燥,做年糕酿米酒,一家人就能润滋滋热闹闹地聚在一起过春节。”

很奇怪,或许是成了魂的缘故,她只要碰到活人的身子,便能窥见他们的一些过往,甚至念头也能看透。

没顶之灾当前,那位大娘牵肠挂肚的,居然是地里的庄稼。

楼小禾想不出来,她在等的那位绝命人,会是怎样一副面目。

但她觉得,总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可若是那位郝青……其实还真挺相宜的。

楼小禾开始感到深深的懊悔,同时又有点气谢必安:当时若不是他在边上多嘴,自己又怎么会多余管这么桩堵心的闲事呢?

谢必安听了楼小禾的话,正有点儿动容,莫名其妙对上她瞪过来的目光,怔愣间,竟没有第一时间瞪回去,而是突兀地回想起当初在一壶天,她请出来的那面鬼子母揭钵的灰旗……

当时他便想,此人心性坚毅超绝,绝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人畜无害,若非铁了心做菩萨,邪魔魁首什么的,也不是做不得。

眼下,弱水、结界、天机镜……桩桩件件,更是让他这个念头愈发明确了起来。

范无救问过谢必安,凭什么信她?

是啊,连范无救都知道,他一向多疑心,喜猜忌,是绝不会轻信于人的。

对楼小禾的猜疑忌惮,虽则总在某些时刻不见影踪,却从未彻底放下过。

三日之期将至,是魔是佛,天机镜既然照不出来,那便索性让他来拷问一番罢。

*

夜幕降临。

蛐蛐藏在结籽的草丛里,咕噜,咕噜地叫。

不远处的湖岸边,一个独臂男人正来来回回地踱步,他虽肢体不健全,身形却十分高大健壮,几度走到湖畔探出脚,可脚尖堪堪碰到水面,又像是被烫到般,猛可缩回去。

就这么探了缩,缩了探,踱来又踱去,右臂空荡荡的衣袖在晚风里飞扬。

半个时辰过去了。

这是位执意要轻生的主,奈何又似乎格外怕死。

“不去拉他一把?”谢必安又开始了。

楼小禾抬头,望望满天繁星,忽然问:“谢使者,黑水狱里……扛过去的人有几多?”

谢必安扯扯嘴角:“万里挑一吧。”他口吻轻巧,“你都能从弱水底下爬上来,区区黑水狱,想来是不放在眼里的。”

楼小禾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定:“天大的侥幸,有一次便是撞大运了,我又岂敢贪图更多。”

见她似乎有所动摇,谢必安趁机攻心:“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他的声音回响在夜色里,比秋日的湖水还要冷,“你或许能救他于今夜,但他若一心求死,错过今夜也没什么要紧,左右这一汪秋水也枯不了,饶是枯了,放眼四海,大有江河湖井供他投身。最要紧的是,夜台的大门……从不落锁。”

楼小禾似乎将这话听进去了,站起身来,动作间卷起船板上的枯叶,仿佛蝴蝶扇动着翅膀,纷纷四散,飞往水面和岸边。

*

湖面探出来一只手,惨白浮肿的手指缠在男人的脚踝上,收拢,再收拢。

今夜星斗满天,江水之下,却一丝光亮也没有。

黑暗里,一人一鬼,沉沦,再沉沦。

岸上谢必安白衣飘飘,眼底闪过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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