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姆巴尔海盗袭击我国海军和贸易舰船,破坏海运,多次侵扰沿海商民,毁坏经济。甚至和我国民众有了勾结,势力日益壮大。无论是从当前考虑还是从长远打算,铲除海盗一事,都大于新城的兴建和经济周转问题。”
座上之人被说中了心思,微微睁眼,带着种疲惫又厌恶的神情。
贝德福德迅速抓住这一变化,他上前一步将精灵挡在身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谏。他的话语不同于阿斯翠亚,也不同于她效力的财政署长官,贝德福德的话直白又不好听,却刀刀切中要害,指出弊病。
亲王年老糊涂,是极易被说动的。他能够被世间的疾苦所打动,滚下热泪,变成个守卫的骑士。也经常被美食宴饮所引诱,甘愿做个沉湎享乐的暴君。
阿斯翠亚不知贝尔法拉斯的未来会如何,她即使一直看,也得不到远方的结论。只是亲王最终的听从,在她的意料之中。
走出亲王的花园时,天色一片漆黑。精灵隐约听见了罗盘的声响,悄悄地,一根指针由一个方向,缓缓地转向另一个方向。那是主神在给她提示,该由一个地方,慢慢地走向另一个地方。
她依旧相信甘道夫。或者,她相信些别的什么,是主神的安排,或是自然的影响。
总之,还不算是自己的选择。
在午后,阿斯翠亚已经向财政署长官说明了自己将要离开,但面对贝德福德,她发觉自己说不出什么告别的话来。带着感情的分别总是最难的,如果下定决心要走,倒不如不去告别。
这让她更加理解瑟兰迪尔的决定、陶瑞尔的隐瞒。
“阁下名叫什么?”阿斯翠亚面对宰相的谋士,装作不经意地问。
阿拉贡收起佩剑,犹豫了片刻才回答:“梭隆吉尔。”
“再会。”
“再会。”
但阿斯翠亚明白,并无再会的可能了。等梭隆吉尔胜利归来,蒲尔斯达早去了另外一个远方。
只是精灵没料到,阿拉贡也在想同样的事情。梭隆吉尔会在胜利后横渡安度因河,就此离开刚铎。他对那位谋士的手段有些好奇,往后却没有与她共事的可能。
不,谁知道呢?
“你的国王是谁?”
精灵抚摸着白马的鬃毛,听到这话时,手上的动作一顿。她转头看着月光里的梭隆吉尔,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林地王国的小精灵们都熟悉这一种笑。他们熟悉,却从来描绘不出来。
“我没有国王。我为财政署的长官效力。”
“抱歉,我并非刻意冒犯。”
“我明白。”她朝他点头致意。
月光铺在城镇的路上,给错杂的石板罩上层银纱,隐去半分真实,也将商业街原本的繁华喧闹都收敛了。精灵没留下一点儿脚步声,牵着白马离去,马蹄却敲出富有节奏的响声。
走出城门,多阿姆洛斯被留在身后,乌姆巴尔的海盗也随之而去。突然起了风,风里混杂着海水的腥咸,细听,还能听到海浪的呼吸。潮起潮落,冲刷着海滨居民的噩梦或美梦。阿斯翠亚还隐约听见了打铁的声音,铿锵有力。
那一定是她的想象。但她由此确定,多阿姆洛斯城的一切人物都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但最终呢,都比不过独居海角的布蕾妮。
“我国是林地王国,我的国王是瑟兰迪尔,他是同森林一道呼吸的。”阿斯翠亚贴贴白马的面额,轻声说,“我的老师是加利安,亲人是嘉维尔,我的伙伴是苏拉纳,榜样是陶瑞尔……”
静谧的夜晚,她端着罗盘,细数许多过去的事情。
罗盘指向的方向有一条宽阔的大道,沿着山丘的起伏自然弯曲。路的尽头向上,无限接近月亮,精灵看着远方,那是一个光亮的远方。她不知自己将要去的是哪里,未来许多年将做成的是什么。
或许还会去一个刚铎、罗罕似的人类王国,了解城镇的生活,为某位正直的官员效力。或许走到某个不知名的部落边境,帮那里的居民赶走强盗。又或许像前些天一样走在商业街街头,为两个小孩的争论做调解。
“蒲尔斯达”还可以写一些诗,作一些曲,唱一些歌。或者归乡,或者前行,或者遇上某只熟悉的精灵——那精灵最好名为莱戈拉斯。
但她肯定不会再执着于寻找游侠了,毕竟中洲世界的游侠嘛,自己来做也可以。
黎明到来以前,罗盘的指针又开始了颤动。远处的山尖被刚跃出的太阳照成金黄,山体上的青色与绿色也逐渐显露出来。阿斯翠亚将白马引到树下,爬上最高的一棵香樟树向远处观察。
前方是一片低矮的丛林,跨度不大,不迷路的情况下,一个钟头左右便能走出去。而秋末,树上的叶子几乎快落干净了。身处林中,随时能看见头顶的天空,迷路的可能性并不大。
阿斯翠亚再也不会在森林中迷路了。
“赫伯。”她轻声呼唤树下那匹白马的名字,她得到回应,即觉得快乐,又觉得难过。阿斯翠亚知道这种难过是因为什么,因为她极其想念一只精灵,而那只精灵无所不能。“我是否还没和你说过我的前辈?她叫塞勒涅。”
她终究没有说出这种难过。
阿斯翠亚从树上跳下来,继续领着白马,朝秋天里的树林行进。一路走过去,脚下“咯吱咯吱”的声响不断。土地上覆盖着成片的黄叶,干枯的褐色又被湿润的落叶深埋,偶尔露出一角作为点缀。
精灵听着听着,觉得这声音是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