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竹乐了,时盏冷着一张俊脸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没有不乐意,一点也不像乐意的神色,倒像是在说不乐意。
“本世子一向明事理,若是时伴读不愿,本世子一个人也是可以的。”他说。
时盏忽然想到什么,扯了扯嘴角说:“现在不怕有人觊觎你才高八斗貌若潘安了?”
什么玩意。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他怎么还记得。
一时间闻竹脸上的笑有点僵,闻小世子行走江湖十七年,说过的话忘得那是一干二净,闻竹觉得他这是典型的贵人多忘事,属人之常情。
第一次遇上时盏这么一个喜欢把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重复一遍的人,闻竹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
不过这也是小事,耍赖就好了。
闻竹装傻:“谁说的?反正不是本世子说的,本世子恭俭谦良,怎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
时盏轻轻一哂。
不出所料。
“行,世子没说过这话,是属下记错了。”时盏道。
闻竹笑:“时盏,我想到要去哪里了。”
时盏抬眼:“哪里?”
闻竹:“你只管跟本世子走,反正是个好地方。”
-
“这就是世子殿下说的好地方么?”
时盏指着眼前硕大的几个大字——“雀掠阁”。
门前人来人往皆着锦衣华袍,门口站着的两位女子皆为绝色容颜,春风般笑吟吟的看着来客。
时盏沉默须臾,转头问:“这是什么地方?”
闻竹指着堂前立着的木牌说:“这不是写着呢么?”
时盏看向木牌,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来者皆是客,尽兴为上。”
这能看出什么名堂?
他只能看出这里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时盏幽幽的看着他。
小世子打了个哈欠,当没看见时盏这个充满不解的眼神,他变戏法般变出一把折扇,“唰”地一下展开,只见小少爷笑嘻嘻的对门口站着的那位绝色女子说了句什么。
那女子伸手作了个往里请的手势。
“走啊,还愣在那作甚?要本少爷亲自请你进去么?”
眨眼间,闻竹已经半只脚踏进门内。
时盏无声,走了进去。
一踏入便被满场弥漫的香气扑了个满怀。
内里是一片宽敞的大堂,分成了好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都像湖中亭般用厚厚的幕帘遮住,外人看不得半点内里情况如何,只闻香气阵阵与笑声不绝。
这里的人好像都有目的而来,直奔想去的地点,大堂也好,楼上也好,皆步履匆匆有所奔赴。
像闻竹和时盏这样停在大堂中的反倒成了异类,只是这么一会,时盏便能感觉到有不下四五道视线打量着他们。
这是什么地方,闻竹是怎么发现此处的?
时盏皱眉想道。
香气越来越重。
闻竹和时盏都不适应这样浓重的香气味道。
时盏微微皱眉。
闻竹则是拿出了一个精巧的面具扣上,偏头对时盏说:“劳驾时伴读,帮本少爷系一下后边那条带子。”
时盏:“……”
虽然不知道闻竹戴面具是又要搞什么名堂,出于身份又乖乖给人系上了。
系完后,闻竹不知道又从哪掏出来另一个面具,递给时盏:“你也带上,此处人多眼杂,小心为上。”
时盏不明所以,依言带上。
带上面具后果然隔绝了大半的香气,时盏沉着的脸色稍有好转。
他悄声附耳问:“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闻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拉着他的手腕向前走,与那些步履匆匆的人一样,不过只有闻竹自己心里清楚,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至于这个地方,他有一个问题需要确认一下。
去哪里确认?他不知道。
此举实在太过冒险,闻竹心里也不是很有底。
“噗呲——”
闻竹两人走过二楼长廊与别人擦肩而过时忽然发出一阵奇怪的动静,随即一阵腻人的香气在两人间轰然炸开。
闻竹:“你踩到什么了?”
时盏低下头看,地面空无一物。
他又转头看,栏杆边上缠着的花朵落了下来,却未倒地,而是缠在了栏杆柱子上,只是花瓣爆开微微几片叶子。
那一阵腻人的香气也是从中而来。
“是这花发出的香气。”时盏道。
闻竹的声音透过面具变得比平时低了几分:“哦?这么小的花竟能有这么重的香气,我还是闻所未闻,时盏你可认得这是什么花吗?”
长廊人来人往,时盏只能压低了声音微微俯下身和闻竹说话:“不认得。”
闻竹没有再说话,好像在想什么,两人继续走着,寻到了一个空房,与门前随从吩咐两句后,人便散去了。
-
房内。
闻竹将面具取下,搁在桌上,叹了口气:“这面具闷死本世子了。”
时盏慢慢踱步坐下,他不着急把面具取下,坐在闻竹对面,问道:“世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他倒是会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闻竹都还没来得及捋一捋思绪就被时盏这么一问。
不由有些发愣。
这个发愣在时盏看来成了装傻,他道:“世子要是不愿说那就作罢,只是我看此处……”
“等等。”
闻竹出声打断了他。
时盏:“?”
闻竹冲他眨眨眼,时盏没由来的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沉默片刻,问:“回?”
闻竹摇头又点头。
时盏:“……”
闻竹像是放弃了用眼睛交流,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道:“你可还记得那日太学出事那人?”
时盏点头。
闻竹:“那人身上有个白色香囊你可还记得,那日我其实还偷偷看了那个香囊,发现里面装着的不是寻常百姓会用的花卉和香料。”他指着窗的方向示意,继续说,“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花卉,事后我翻页了藏书阁里的花卉典册,没有一种花能与‘假宋木’,我们就暂且称呼那位为假宋木。”
小世子说到这时停顿了一下,“所以那时我认为假宋木香囊里的花不是来自于南椋境内的花,即便我现在仍不知我爹给的那封信与此有没有关联。”
“后来有一日,我闲来无事经过这个地方,偶然见到从里面出来的人身上掉落了一朵花,那朵花与假宋木所佩香囊中的花一模一样。所以本世子认为此处与假宋木的死必然有关联。”闻竹下了最后结论。
“那你现在找出什么别的线索了吗?”时盏安静听完闻竹的话,问道。
闻竹耸肩:“还没有,我今日是第一回来。”
时盏眸光一闪,他问:“那你和门口那位说了什么人家才放你进来的?”
“我能进去看看么?”
“当然,来者皆是客,这位公子里边请。”
“就这样?”时盏不解。
闻竹无辜摊手:“那你以为呢?时盏,你不会以为本世子是什么风流成性到处沾花惹草的人吧?然后和姑娘家家调笑两句,人家就愿意放我进来。”
时盏很想说是,但看闻竹这个表情,他要是说了是,小少爷又要端着架子让人哄了。
少顷,他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叩叩叩——”
门外传来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闻竹与时盏对视一眼。
时盏无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对闻竹使了个眼神。
闻竹心领神会的摸起桌上的面具戴好,起身上前倾身靠在门上,手按在开门处,慢慢打开——
一个少女探出头来柔声道:“两位公子,小店即将闭店,还请两位公子暂离,改日再来。”
闻竹下意识抬眼望了望天色,此刻晌午刚过两个时辰,怎么就到闭店的时辰了。
他对那少女轻笑:“多谢姑娘告知,我们这就离去。”
闻竹回头对时盏使了个眼色,时盏起身。
少女说完就离开了。
主人家都赶客了,闻竹和时盏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待下去,顺着原路出了门。
出去的这一路上,那股腻人的香气仿佛又变重了,重到整个空间都弥漫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原本充满了行人匆匆和欢声笑语的大堂一时变得偃旗息鼓,静默得吓人。
一切都变得十分怪异。
闻竹后背忽然一阵发凉。
他感觉好像有人在什么地方看着他。
-
五天后,太学。
“你说的可是真的?”
“童叟无欺!我要骗你的话我这辈子赚不到钱。”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现在就与我一同去看,若是没有的话,你当如何?”
“那我……那我就把我最喜欢那本话本赠与你。”
“好啊,赌就赌,那我就赌你前些日子看上的那个琉璃樽。”
“成交。”
江温白转悠着溜达走到藏书阁前就听见两个少年在打赌。
想着闲来无事,江温白走上前去问:“二位在打什么赌啊?”
其中一个少年见到是他,脸色变了变。
江温白:“?”
他长得还成啊,不至于把人吓到了吧。
另一个人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江温白:“?”
他也不恼,笑道:“难道这是什么不能与人言说的秘密么,那看来是我叨扰了,你们继续,我先行一步。”
话音刚落。
一人开口叫住他:“江少爷,等等。”
江温白回头:“嗯?”
那人依旧面露难色,他与另一人对视片刻,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看向江温白说:“是这样的,我们二人在打赌,赌今年的探花到底是不是闻竹,是的话我给他琉璃樽不是的话他要给我话本子。”
江温白恍然:“琉璃樽,好贵的哦。”
两人:“……”
重点是这个吗?!
“哎不对,等等等等,你们刚刚说谁中探花了?”江温白终于捕捉到了话语中的关键词。
先前最先开口那人点头:“是闻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