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回了宫中，便坐在龙椅上，或者不如说是瘫进龙椅里，尽管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听到，见证了一个久远的故事，但他还是有些空虚无力。

毕竟看过了千百年岁月，才知道一个人在时空面前如此渺小。

过了很久——也许是一小会，但是江景却感觉过了很久，他从神志迷乱中朦胧找到了一缕理智的细线，随后这条细线所代表的念头慢慢清晰，直到他忽然猛地坐直，差点打翻侍从刚给他上的一杯热茶。

对啊，我当时叫雨致过来不是为了查北域和赵丞相的事吗？？？

虽然莫名其妙被输入了一段故事还没缓过神来，但江景摇了摇头，喝口茶，用稍微不那么充满糨糊了的脑袋思索了一下，随后又皱起了眉。话说最近这段时间，江景每天都面上阴云密布，方才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之后就这个状态。侍从宫女们不是不知道江景不会迁怒他人，但是也见识过他的手段，知道如今的圣上还是可畏的。所以现在他们见到江景皱眉，也不敢再靠近或是说什么，只是满上了茶，便悄悄退了出去。

却说回江景这边，他似乎意识到，林竹易在这个时候和他说这个故事是有特殊的意义的，也就是说，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联系，但是他想不清楚，从这个故事目前已知的部分来看，故事的主角都陆续有了自己的结局，他们和朝廷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按理说没什么关系。

等等，他一顿，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天道法则的泄露都会造成无数人入魔，那如果，碎片被尽数取出了呢？何况载体只是个完全没修过仙法的普通人……

所以……那个故事不全是真的？那那些记忆碎片会是谁的，或者说，在那片空城之中，沉眠的不止他们二人。他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这仅仅是一个如此简单的故事，那林竹易为何会被故事弄得几乎崩溃，再说，一个刚获得修为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在短时间之内修改那么多人的记忆，修改地形，设置结界，那个当年刺杀秦萧云和范漪嬿的人又是为什么，又去哪里了？

还有……那座城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废墟，按理说不应该只是停留在繁华的一瞬间吗？

疑点太多，让他也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秦萧云……”思虑一会之后，他猛地抬起头，注视着穹顶，“你到底还留了多少谜题，或是有人为了你留了多少谜题？三百多年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说完他又摇了摇头，似乎是感觉到自己的神智已经不再清醒。他意识到一件事情，如果他现在所想的这个假设成立，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但是……这未免太可怕了，对自己一个人是如此，哪怕对整个国家更是如此。

他的眼神又癫狂起来，对着虚空中的一点说道：“我知道你听得到的，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露面？”

侍从们以为他疯了，满脸恐惧，不敢作声。

但不过一瞬之后周围的空气仿佛停滞了，或者说，周围的时间在一瞬间停滞，随后一个黑影破空而来，江景下意识抬手护住头部，却通过手臂的间隙看到一个一身碧衣的男子如同本就在那里一样闪现身形，接着便是金兵相接声，那碧衣男子似乎一手持剑，一手双指并起，随后猛地一挥，刹那间剑气穿过半座宫殿，但因为时间停滞，并没有真正倒塌，江景还没庆幸多久，之间那黑影后退数步，接着右手在空中虚抓，一团黑白交错的雾团便开始逐渐形成，接着向碧衣男子的位置猛然一击。那碧衣男子一横长剑，堪堪后退几步抵挡住，但对方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向后退了几步，开口说道：“这位……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在下秦萧云，今日当面见当今圣上，我想我们本不必在此争个高下。”

听到这个名字，江景不禁惊讶一颤，随后抬头看向碧衣男子的方向，对方似乎对这个黑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意料之中。江景这才看清，方才与黑影缠斗的这人正是林竹易。他的发带被割断，外罩也破了几处，看上去这一交手并不轻松。然而对方一身黑衣，斗笠遮住大半面容，一时也看不出来对方实力几何，竟是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秦萧云一把拽下斗笠，脱下战斗时穿的那件黑衣，接着便大步向里殿走来。他面容依旧很年轻，看上去甚至和江景差不多。但是和记忆里的温和并不一样，他的眼神中甚至没有一丝癫狂，或是一丝曾经的他会有的情感，有的只剩下满目冰冷和沧桑。翠色带青的发丝披散着，加上淡雅的天青色外罩和素色里衫，让他并不像个人间居客，反而像是一个囚禁在时间里的幽魂，孰魔孰仙孰人孰魂，谁都再说不清。

他走到江景面前，作了个揖，“臣乃前朝之臣，敢请不拜。”

江景说过请起，他也不称谢，只是慢慢直起身。像是刻意收敛了锋芒，秦萧云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温文尔雅，尽管谁都知道，今天他来，何况是以这种方式来到宫中，绝不是为了什么简单的目的。

秦萧云扫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还在殿外的林竹易身上。

“荧致，”

林竹易抬起头。

“我想我们见过一面。”

林竹易面色平淡，轻轻颔首。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但我想，便像这样，也就罢了。你如今不再是国君，我也不必再向你称臣了。”

说完他也不再看林竹易，只是回头，看着江景。“陛下想必已经有了些眉目。”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但江景却明白他的意思。

“朕想问……”但他想了想，又没想到一个好的起始点，于是便喝了口茶，对方却率先开了口。

“陛下一定疑惑，为什么臣一介凡人，接触了带有污染的天道法则，不仅没有入魔触发大灾，甚至还获得了力量，能够修正那么多人的记忆，甚至封闭一座城，以及臣现在为何站在这里。”

江景想说什么，但对方没有住声的意思。

“其实很简单，用三句话来回答这些问题陛下便会十分清楚。第一，天道法则并不是臣放出的，臣当时不过是个普通人，自然也不会在当时受到入魔的影响。第二，我还有一段因缘要了结。第三，那些人的记忆，其实并不是臣修正的，而那座城也并不是臣所封闭的，臣还不敢行如此大罪责之事。”

“那那些记忆……不对，你怎么知道朕知道这些记忆，又会有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