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而后头一仰,笑得张狂肆意:
“沈鹤安啊沈鹤安,怪不得你与那江宴处心积虑要将那高高在上的九天玄女拉下神坛,原来是在等着本尊自投罗网。”
玉衡仙君挑眉,毫不遮掩:“没错,我就是希望你死。”
炽幽的眼眸化为赤色,如燃烧的火焰。
“整个天界都奈何不了本尊,区区你们,也妄想取本尊性命?人族不过蝼蚁,谁不信神,本尊让他灰飞烟灭又有何难?你等着,江宴便是第一个亡魂,我提着他的头再来见你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好,我在天界玉竹宫等你。”
*
天穹之上,雷声轰鸣,震得大地微微颤动。乌云如墨,层层叠叠地压下来,遮蔽了日月星辰,天地间一片昏暗。狂风席卷,卷起漫天沙尘,树木在风中摇曳,发出凄厉的呼啸声。
魔尊炽幽悬在空中,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团幽暗的灵力,猛地一挥,那灵力化作一道惊雷,直劈皇宫。
“轰!”一声巨响,惊雷稳稳劈在皇宫的殿顶,瓦砾四溅,烟尘弥漫。殿顶被劈开一个大洞。皇宫内的侍卫和宫女们惊恐万分,四处奔逃,尖叫声此起彼伏。
魔尊炽幽再次抬手,又是一道惊雷劈下。这一次,惊雷直指皇帝的龙椅。
“轰!”龙椅被劈得粉碎,金屑四溅,烟尘弥漫,令江宴的龙袍染上了灰尘。
炽幽的眼中寒光如刀,直刺江宴,声音低沉而冰冷:“江宴,本尊早就同你说过,你害玄女,人族将死无葬身之地!”
江宴毫无畏惧。他站在残破的殿前,脸上带着一抹近乎癫狂的笑意。
“人族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哈!那便死无葬身之地好了,与朕何干!朕只要他们死的时候能够知道——九州是朕的九州!朕的旨意便是天命,朕想杀谁便杀谁,那便够了。”
他冷笑一声,声音愈发森冷:“人族的生死,朕从不在意。蝼蚁般的性命,何足挂齿?朕只要神消失——只要这世间再无神权凌驾于朕之上!谁敢阻止朕,就算是神女,朕也要让她与这九州一同覆灭!”
魔尊炽幽心中那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如汹涌岩浆般喷发而出,周身魔气翻涌,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朝着江宴疾冲而去。下一刻,他的双手便死死掐住了江宴的脖颈,五指如同铁钳般用力。
江宴被掐得面色涨红,五官扭曲,龇牙咧嘴地挣扎着,眼中却满是挑衅。
“朕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再死一回?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玄女在天下百姓面前亲口承认了与你的关系,你此刻杀了我,便是公然打玄女的脸,天下百姓对她更加失望,她只会消失得更快!哈哈哈哈哈,而朕,就算是死了,等到投生转世,依旧有胆称霸九州!”
魔尊炽幽怒火冲天:“本尊先杀了你,再屠了整个人界,你还有什么下一世?”
“人才是创世主,有人才有神!你屠了人界所有生灵,没有人来信仰,还会有九天玄女吗?哈哈哈哈!”江宴笑得甚是狂妄。
江宴的挑衅直直戳中炽幽的痛处,他双眼通红,紧咬着牙关,拼命克制住内心那股想要将江宴碎尸万段的冲动。
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一声怒吼响彻天地。
理智战胜了冲动,炽幽的眼眸失去了那骇人的光芒,变得黯淡无光。
江宴说得没错。炽幽纵然可以轻易取了江宴的性命,将那玉衡仙君也一并斩杀,甚至将整个人界搅得天翻地覆、生灵涂炭,都是徒劳。
他恨他们逼到如此绝境,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可是无用。
唯一破局的办法,就是让九天玄女杀了自己。
他松开掐紧江宴的手。罢了。
“夹着尾巴当你的狗皇帝吧。”
炽幽在人界漫无目的漂泊着,浑浑噩噩。
玄女有青影照看着,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炽幽独自来到不知地名的瀑布下,水流如刀,闭上眼,水雾模糊视线。
瀑布如银练垂落,水声轰鸣,激起漫天水雾。炽幽立于瀑下,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全身,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滑落。
他想起了玉衡仙君的话。
他由人族的戾气而生,她因杀死戾气而生。他们是阴阳两面,是黑夜与白昼,是毁灭与救赎。他们相生相克,注定永远对立,注定无法共存,却又天生吸引,彼此共鸣。
造化弄人,不过如是。
他已经失去过寒星,不能再失去了。如果她从三界消失,留他孤独永生又有什么意思。
他愿意赴死,可他不愿让玉衡仙君和江宴看出这份决绝。原来这就是逃避……
就在他思绪万千之际,忽闻一个孩童惊呼:“爹爹,有人在那瀑布下洗澡!”
炽幽缓过神来,猛地睁开眼。
那个孩童说的正是自己。
不是,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还有人!
嗯,还好没脱衣服。
炽幽从背后变出六道笔痕的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这是当初他与寒星在玄女节玩竹节人游戏时,寒星作为胜利者用毛笔画上去的痕迹。
过了半晌,听到没有动静,料想着他们走了,便取下了面具。
却见孩童正凑近他的跟前,好大一张脸。
“呀——”炽幽吓了一大跳。
“大哥哥,你为什么在这里戴着大花猫面具洗澡?”孩童一脸天真。
还未等炽幽开口,一个中年人立马抱走孩子,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孩子年纪尚小,冒犯到您了,还请多多包涵。”
炽幽较为低沉,未有回应,面无表情地再次戴上面具。
中年人突然觉得这个面具很熟悉。
“这是……”
“私人物品,不送。”
炽幽态度冷淡。
中年人赔笑:“少侠误会了,鄙人见这个面具有些眼熟,很像我小时候见过的,敢问少侠是哪里得来的?”
“自己的。”
“是祖传的,令尊留下来的吗?”
炽幽感到莫名其妙又有些不耐烦:“你烦不烦?赶紧走!”
“是这样的。大概是二十年前的玄女节,家父曾在岁宁城摆过面摊,当时遇到几个蛮不讲理的客人,吃完面不愿意给钱,与家父起了争执,其中一个人拿刀捅伤了家父,当时一个戴面具的男子和一个武功高强的姑娘出手相救,将行凶之人交给了官府。我记得十分清楚,那个男子脸上的面具跟你现在戴的一模一样。但我想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跟少侠的年龄有点对不上,就想问一问这个面具是令尊给您的吗?”
炽幽仔细回想,似乎确有其事,当时他和孤影为了试探沈寒星的身份追到面摊老板李富贵的家里把夫妻俩杀了,惹得后面沈寒星故意设局报复孤影。
看来眼前人是李富贵的儿子。
炽幽不想暴露自己非人的身份,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是家父给的。”
中年人欣喜若狂:“果真如此!令尊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我们全家人都非常感谢他和那位姑娘的出手相救!请问令尊可还健在?身子骨可还硬朗?”
炽幽有些过意不去。说起来,李富贵夫妇死于炽幽和孤影之手,他算是眼前人的杀父仇人。
“早死八百年了。”
“啊……节哀。墨儿,向天给救命恩人磕头!”
叫墨儿的孩童非常乖,立马下跪磕了三个响头。
“可知当年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她……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