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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十万大山压我脊,来日必付尘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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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白玉兰绽放枝头,洁白如雪。

玉兰树下,春阳穿透过茂密的枝叶,在沈相宜的面容上投下一片细碎的光影。

傅东海驻足门外,他就静静地看着那株玉兰树,看着树下的沈相宜,他不敢打扰这如梦般的静谧。

直到沈相宜转头瞧见他,傅东海才轻声开口:“玉贵人。”

“今日我随督主入宫,想着来见您是否恢复如初。”

他在说谎,今日阎如风并未入宫。

是他自己想要见沈相宜。

“身体已经大好了。”沈相宜含笑道,“只是近来倦怠,总爱贪睡。”

“孕中多艰辛,昔日我母亲怀我时,也历经百般苦难。”傅东海看着沈相宜那双温柔而沉静的眼睛,无端地想起了纪扶摇。

“想来她必定很爱你,你也很爱她。”沈相宜道。

傅东海眨了眨眼睛,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相握:“可是流年太快,她早已不在人世了。”

“抱歉。”沈相宜原是不知,不想却触及了他的伤心事。

“我昔日在民间听闻一传说,说人逝去之后,会化作天上的繁星,照耀着自己思念的人。”

傅东海蓦地一颤,那封经年的遗书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有言志异者,曰人魂可变为星辰。倘此当真,长夜万里,必有二星,照我儿百岁安平。”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只要你还思念她,她便不曾离去。”

那轻柔而真挚的话啊,就这样流淌进傅东海的心间,一瞬之间仿佛能够抚平他满身伤痕,抚平他心中种种求而不得。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沈相宜如此牵挂——

很多年前的宁川无忧无虑,他有宁白尘与纪扶摇的爱,于是他无所畏惧,顺遂安平。

而今的傅东海血债累累,仇恨深重,可他千回百转后,终于寻到了一片宁静的故土。

那是沈相宜的身边。

那一刹那,傅东海几欲落泪。

“对了,你救了我,我还未答谢你。”沈相宜道。

傅东海怔怔道:“我不要报酬。如果您真想答谢我......”

“便赠我一枝玉兰花吧。”

沈相宜先是有些诧异,而后轻笑道:“好。”

她踮起脚来,轻轻攀上一枝玉兰花,指尖微动,一枝白玉兰便被她摘折下来。

一阵风起,玉兰花瓣纷纷而落,落在她的鬓发之上,而沈相宜遥遥望着傅东海,含笑着向他递出那枝玉兰花。

“以此玉兰,答谢难忘之恩。”

傅东海走上前去,接过那朵白玉兰,他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郑重地像是捧着一块无价之宝。

阳春正好,宁静不染尘世纷扰。

可朱红亭廊之间,水云收回视线,躲藏在亭柱之后。

......

“哦?”晏花时挑了挑眉,“你是说傅东海同她沈相宜,也有交情吗?”

本跟随在沈相宜身边侍奉的水云,此刻却跪在钟粹宫中,晏花时的面前。

“回禀娘娘,不只是有交情......”水云心一横,索性脱口而出,“那傅东海,似乎对玉贵人......有情。”

晏花时轻笑一声:“他们东厂的人,也会有情吗。”

“奴婢亲眼所见,绝不是假。”

“傅东海,沈相宜。”晏花时的护甲轻敲着杯盏,“沈相宜这个人,倒是奇怪得很,这宫中多少女人,心甘情愿喝下避子汤的,也便只有她了。”

“她如今怎样?”

“玉贵人只说,说要带什么人走。”水云道。

“走到哪里?”

“走出这......吃人的深宫。”一滴冷汗自水云的额角滑落,“这是玉贵人的原话。”

“啪嗒——”杯盏中的茶水洒出来三分,晏花时有一瞬间的怔愣。

她是听过这样的话的——

“你会离开这里的。”

“终有一天,你会走出这万丈宫墙。”

“花时,你要往前走。”

往昔种种纷至沓来,被掩盖的疤痕在此刻疼痛难耐,晏花时再也端不住那副贵妃的架子,她有些失仪地站起身来。

“本宫......”护甲刺入掌心,带出刺目的血,晏花时勉强而立,“本宫要去见一见她。”

......

“拜见贵妃娘娘。”沈相宜照常向晏花时行礼,可晏花时没有回应,反而先遣散了殿中的仆从。

晏花时俯视沈相宜半晌,终于伸出手来扶她一把,沈相宜顺势站了起来,可下一刻,她的下巴便被晏花时钳制住。

“贵妃娘娘......”沈相宜不知晏花时为何发难,晏花时却细细扫视着沈相宜的眉眼。

“你知道你这张脸,有些像她吧。”

“......”沈相宜眼睫微颤,“不敢与先皇后相提并论。”

“你心知肚明。”晏花时嗤笑一声,“往日你凭借这三分相似的眉眼博取恩宠,本宫不屑插手,如今你却偏偏要东施效颦——”

“你、也、配。”晏花时的眼中情绪错杂难以分辨,爱恨交织在一起,她色厉内荏,借此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惶然,“她名为熹,更盛日月之辉,你封号为玉,不过萤火之光。”

晏花时霎时间神色一变,莞尔一笑,钳制着沈相宜下巴的手渐渐往上,指尖轻抚过沈相宜的眉眼:“你可知你百般荣宠皆是拾她牙慧,你嫉妒她吗,还是......恨她?”

在晏花时眼中,沈相宜一贯是如此的,看似与世无争,柔和平静到似乎有些怯懦,全然是玷污了与上官熹三分相像的眉眼。可就在这时,那一直低垂着眉目、看似柔弱的沈相宜,却骤然间抬起了眼睛,与晏花时对视着。

略有些苍白而纤瘦的手紧紧握上晏花时的手腕,沈相宜直视着这位湘贵妃,双目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与畏惧:“回贵妃娘娘的话,我不嫉妒她,也不恨她,我只恨天妒英才,她早早离世,我竟不曾见过这样一位绝世的女子。”

晏花时蓦地一怔,而沈相宜目光凛然,向前一步,攻守之势一瞬倒转:“冠军巾帼熹娘子,十万须眉尽惭颜,我少女时常听闻她的名姓,那西北苦寒之地黄沙滚滚之中有她的身影,那阴谋阳谋千钧一发生死之际亦有她的功绩,世人愚昧,故常道女子不如男儿,可观世间儿郎谁又能与她争锋?!”

“故我常怀疑心,我疑心女子应居深闺是假话,疑心女子无才便是德是粉饰,疑心举案齐眉相夫教子是谎言,我少时千万梦,皆因她而起——”

“十万大山压我脊,来日必付尘嚣中。断山碧水东流去,乾坤为我待从头!这首诗我少时吟诵过千千万万遍,你又可知作者是谁?”那些深埋心底的辛秘此刻倾涌而出,那个她敬仰过千万遍的姓名终于脱口而出——

“上、官、熹。”

一字一顿敲在晏花时的心头,她看着沈相宜如炬的双目,她竟有一瞬的恍惚,她在那一刻似乎竟看见了上官熹的影子。

“我敬佩她,我也情愿天下女子都像她、效仿她、成为她甚至越过她,她没有斩断的那座无穷高山,后人前仆后继,未必不能改天换地。”

“相宜,我的父亲给我起名相宜,他说,是宜室宜家的宜。”沈相宜轻笑一声,“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他想让我做一株供人赏玩、装点门庭的夭夭桃树,我本认命,我本认命了!!!”

“可造化弄人,给我这样一个身不由己之人,一个命途未卜的孩子......”

“所以......”晏花时神魂震颤,喉间滞涩,“你想带你的孩子,走出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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