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余人......”十九摩挲着下巴,“啧”了一声,“不好杀啊。”
“自然是要智取。”小春道,“誓要在两日之内,不费一兵一卒,铲除此患。”
惊天骇人之语,可若放在小春身上,却又显得不是那般天方夜谭。
花在衣以手托腮,偏着头望向小春:“你想如何呢?”
“引蛇出洞。”小春思索片刻,又补上一句,“擒贼先擒王。”
“可以假扮过路商旅,引他们出来。”十九道,“若以火攻,弃船人必有大半,剩下不到百人,单是你我便绰绰有余。”
“不动刀兵。”小春有些无语地扫了十九一眼,“如此兴师动众,那十日后的汇军之期如何赶得来?”
“你别怪他。”花在衣轻抚上小春的手,含情脉脉,“他本来就想害你的。”
“......”小春一时语塞,十九冷笑一声,刀锋径直劈向花在衣不安分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小春手掌一翻,瞬息之间便已挡在花在衣的手背之上,十九的刀锋堪堪停下,那雪亮的刀刃紧紧与小春的指腹相贴,再进分毫便要见血!
“噔!”小春轻弹了下十九的刀刃,“收刀。”
十九哪能甘心,他盯着小春护着花在衣的手,眼睛都要盯出火星子来了:“那你放手!”
小春懒得理他,径直收回手来,花在衣有些落寞地抿抿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指尖轻轻抚过小春曾触碰过的地方。
“我有一计。”花在衣轻声道。
“不妨说来。”小春道。
“我们成亲吧。”花在衣说得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这下别说拔刀的十九,就连小春也目瞪口呆。
花在衣一边躲到小春的身后,避开十九挥来的刀,一边牵住小春的衣袖,双目柔情似水:“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假成亲。”
“你当新郎,我做新娘,锣鼓喧天的,那些匪寇必然会被吸引出来。”花在衣的脸上晕染开一层薄薄的红晕,“待他们掳我回船——”
花儿一般娇艳的脸,杨柳一般柔的声音,却说着最令人生寒的话,花在衣笑道:“我便用蛊,杀了他们。”
“你怎知他们会掳你回去?”十九讥笑道,“我若是贼寇,我便就地杀你。”
花在衣伸出手来,指尖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因为我国色天香。”
十九气笑了:“那我还倾国倾城呢......”
花在衣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十九一眼,摇了摇头:“你说谎。”
“出来!”十九脸上的笑都绷不住了,那副神情都几近狰狞了,“你给我从小春背后,出来!”
他们二人闹得哄乱,小春却不为所动,他垂目沉思,真的在想花在衣所言计策可行与否。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十九的刀刃割断了花在衣的一缕头发,花在衣的蛊虫飞到了十九的衣角,小春这才终于回过神来,轻道:“够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真叫十九与花在衣停下了动作,乖乖地坐回原位。
“他说的不无道理。”小春看了花在衣一眼,“此计未尝不可。”
“我就说此计可行嘛。”花在衣笑得更加温存了,他回望着小春,甚至还想进一步将下巴抵在小春的肩上,但被小春不动声色地躲了开来。
十九咬牙沉思片刻,终于是松了口:“这倒也成,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小春看不惯十九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
十九定定地望着小春,沉下一口气来,而后气运丹田,力蕴声腔,对着小春的耳朵一字一顿、大声喊道:“我、要、当、新、娘!”
“人不美,想得倒挺美。”花在衣轻轻捂嘴嗤笑一声,“你和小春又不相配——”
“我们才是璧人,对不对?”花在衣一边说着,一边在十九看不见的地方,在衣袖的遮掩下,轻轻勾住小春的小指。
一股战栗的麻意从小指流窜入身体,小春有些不自在地避开花在衣的牵扯。
小指相勾,又是在那样隐蔽的地方,纵是不愧于心,也反倒显得煞有介事了。
眼见二人又要乱作一团,小春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而后当即拍案定论,不给他们留有半分争论的余地:“花在衣假扮新娘,这个新娘至少不会一言不合,便提刀杀人。”
“那你也不能做新郎。”十九狠狠瞪了花在衣一眼,而后有些央求地看着小春。
“我怕你做新郎,会将新娘也一并杀了。”小春今日真是对十九刮目相看,“就此说定,明日黄昏,迎亲嫁娶——”
小春眼神微暗:“引蛇出洞。”
......
苍白的肌肤被点染上薄薄的胭脂,唇脂覆盖了原本略有些浅淡的唇色,长发被精心挽起,戴上摇曳的宝钗,花在衣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白玉似的手指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
“哗啦。”流苏耳坠轻轻摇晃,花在衣微微垂下眼眸,长而密的眼睫在他的面容上投下一片缱绻的阴影,他微微张口,轻声问道:“漂亮吗?”
他问着小春,却又不看小春的眼睛,只是兀自低着头,你若细看,便会发现花在衣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小春轻轻“嗯”了一声,而后偏过头道:“盖头盖上,我们便走了。”
花在衣抬手牵扯住小春的衣袖,他那潋滟的双目定定地望着小春,好似挽留一般:“你要亲手为我盖上盖头,毕竟——”
“你是我的夫君。”
轻语被拉扯得缠绵而暧昧,小春蓦地一抖,触电一般甩开了花在衣的手。
双手背在身后,小春的目光有些飘忽,他略有些不安地搓动着指尖。
有时候小春真的会想,花在衣究竟是人,还是那夜密林中走出的精怪?究竟是自己乱了心神,还是他别有神通?
小春一边想着,一边手掌微颤着,攥紧了手边的盖头。
四四方方的红,浓艳到极致的色彩,小春仿佛躲避着什么似的,飞快地将盖头随意盖在了花在衣的头上。
红布垂下,彻底遮盖住花在衣摇曳的眼神与多情的面容,那层层叠叠的红的涟漪,恰如此刻小春波澜起伏的心境。
“好了。”小春微舒了一口气,他定了定心神,仅留下句“半刻后出发”,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而就在小春踏出门槛的那一刹那,花在衣轻轻掀起了自己的盖头。
他笑着望向小春匆匆离去的背影,直到小春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花在衣这才收回那缱绻而绵长的目光。
“小春,小春。”花在衣放下盖头,呢喃道,“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好,还要好......”
......
汉江水面,舟船之上,群盗集会。
“大当家的,兄弟我敬您一杯!”只见一个一身匪气、穿金带银的魁梧水盗站起身来,向中央座上的首领举杯贺道,“如今这来往商人,只要听到我汉江帮的名字便俯首帖耳,将财货尽数交出,纵是官府那些吃干饭的,见了咱们也要抖上三抖,更不用提那些碍事的盐帮!如今汉江水道尽在咱们股掌之间,那是多亏了大当家的高,嘶,高那什么来着......”
座下一片哄笑,另一个水盗接道:“高瞻远瞩!”
“没错,没错,就是他娘的高瞻远瞩!”水盗粗蛮笑着,仰头饮尽了碗中烈酒,而后随意地用袖子擦去了胡须上沾染的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