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房门被推开,小春望向来人,好似颇为急切:“他呢,他怎么样了?”
来人是个女子,三角眼吊梢眉,唇边一颗大痣,人都管她叫尤姐。这尤姐乃是水盗中少有的女子,若论凶煞不比那些男子少上一星半点。她盯着小春瞧了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吊着眉梢斜睨着小春道:“你的娘子啊,她好得很呢,有人替她梳妆换衣裳,只等着和大当家的成亲呢!”
“你、你们!”小春佯怒,那双俊秀的眉都紧锁起来,面颊上平添三分气恼的红晕。
“哎呦,生气啦?别生气啊小郎君。”尤姐走过来,伸出一根手指来,轻轻挑起小春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叹道,“你这模样,比那新娘子还漂亮,若不是有人点明了要你,尤姐我就要讨你做夫君了。”
“什么意思?”小春惊疑不定。
“什么意思?要把你和你娘子一起娶了的意思!”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房门突然被人踹开,一个满身酒气的醉汉□□着走进房间,颠三倒四道:“你个小白脸,还想娶媳妇,做我们大当家的玩意去吧,哈哈哈......”
“去去去,老娘还要给他打扮打扮呢,你在这里碍什么事?!”尤姐怒斥一声,推搡了那醉鬼一把。他们一个争吵,一个醉酒,都没注意到小春看他们的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死人一般。
“再不出去,老娘一刀砍了你!”尤姐嫌他碍事,便放了狠话。那醉鬼冷笑一声:“尤姐,我看你是想先试试他吧......”
淫词浪语,不堪入耳,尤姐来了气真要拔刀,那醉鬼才踉跄着后退几步,向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嘟囔着:“走就走,老子又不是怕你......”
就在此时,一阵轻而柔的声音传来,接住了那醉鬼的话:“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这人是谁?那醉鬼朦朦胧胧地抬起眼睛,尤姐猛地转头望去,二人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轮廓,便只觉脖颈传来一阵细小的刺痛,只一瞬间他们的眼前便天旋地转,什么声响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砰砰”两声倒落在地,不省人事。
“你也真是好脾气,都能忍着不杀他们。”花在衣笑着对小春眨眨眼睛,小春这才轻而易举地挣开绳索,站起来走到了花在衣的身边。
“怕打草惊蛇。”小春道,“你那边的人呢?”
“走了,说是为我打扮好了,要我乖乖地等着大婚。”花在衣半垂着眼睛,睨着小春,“怎么样,好看吗?”
确实是打扮过了,散落的头发都被挽了起来,胭脂也重新上过了,更衬得他明艳动人,唯独眼下遮不住的两块微青,无端地透露出些颓唐的诡艳来。
小春没回答,只伸出脚尖踢了踢地上躺着的二人:“你想怎么处理他们?你说要下蛊,要用到他们为凭借吗?”
“本来可以用不到的,但现在嘛——”花在衣笑了一声,“是要用到的。”
花在衣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蹲了下来,屈尊降贵地伸出两根手指,万分嫌弃地揪住那醉鬼的后领,硬生生将那醉鬼提了起来。
一只通体通红的蛊虫飞到花在衣的手背上,顺着花在衣的手指,缓缓钻入了那醉鬼的肌肤。
血肉被啃食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血洞,细小的血珠与碎肉迸溅出来,似乎是疼极了,那醉鬼在昏迷竟呻吟出声,小春眼神一凛,正要伸手捂住那人的嘴,可花在衣却比小春要快上一步。
“唰!”森寒的刀光映照在那醉鬼的脸上,花在衣抓住那醉鬼的头发,径直将匕首刺入了他的嘴中!
“刺啦——噗嗤!”花在衣笑着一气呵成,只听一声低沉而凄厉的呜咽,一截乌黑腐烂的舌头便从那醉鬼口中掉落,掉在了面前的酒缸之中。
“扑通。”被割断的烂舌落入酒中,发出“刺啦”声响,在酒液的浸泡下,那条舌头上突然间冒出无数的气泡,转眼之间便化成了血水,融化在了这坛酒中,无影无踪。
而那醉鬼终于从昏睡中醒来,他满目惊恐地望着花在衣与小春,不住地、拼命地摇着头,他终于清醒了,知道害怕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呻吟着,呜咽着,却发不出一点声响,他的体内似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啃食着他、吞噬着他......
一点、一点,血肉被吞尽,骨头被嚼碎,剧痛传遍神经,那醉鬼手脚抽搐,经脉凸起,生生咬碎了一口牙也无济于事!
好疼、好疼、好疼!!!
疼痛与恐惧积累到极点,悔恨的泪掉落在地,那醉鬼挣扎半晌,终于彻底停滞下来,双目怒睁,一声不发。
忽然间,一抹红划过那醉鬼的眼白,小春定睛看去,却发现是一只猩红的蛊虫,从那醉鬼的眼球里爬了出来。
那蛊虫像是吃饱了血肉,才红得如血一般。就在它离开那醉鬼身躯的一刹那,醉鬼的皮囊突然像是漏了气一般,竟完全瘪了下来,沦为平展展、血淋淋的一张人皮!
血肉都被蛀空了,骨头都被嚼烂了,自然只剩下一张人皮了。
蛊虫重新飞到花在衣的手上,钻回花在衣的衣袖,花在衣盯着那人皮笑了半晌,才回头望向小春。
你看花在衣那双眼睛,多漂亮啊,清透婉转得像是南诏的白茶花,他就用那双水烟似的眼睛,欲说还休地望着小春。
那蝶翅般的眼睫颤动着、颤动着,花在衣眨眨眼睛,轻声问着小春:“你不会......怪我狠心吧?”
小春也静静地看着花在衣,他看了看脚下那张新鲜的人皮,又抬头看了看花在衣无害而又诡艳的面容,他沉默半晌,而后迈开脚步跨过人皮,走到了花在衣的身侧。
小春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静静地从袖中拿出一块手帕,再轻轻握起花在衣的手,仔细地将花在衣手上溅上的血珠,擦得干干净净。
纯白的手帕染上肮脏的血污,而花在衣的手变得一尘不染。
花在衣看着小春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抑不住,几乎要笑出声来。
而小春丢下手帕,只瞥了花在衣一眼,说道:“下次别再沾血了。”
“脏。”
花在衣紧紧盯着小春,他反手握住了小春的手,他太用力了,以至于他全身都在不住地发抖:“小春......”
“我就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小春没工夫听他说胡话,他抽出自己的手,又走到自己原来被绑着的地方,重新将自己绑好。
“把他们处理掉,然后回到你自己的地方。”小春听着房外愈发喧闹的声响,“婚宴,就要开始了。”
......
“奇了怪了,尤姐去哪儿了,这醉鬼整天也不知躺在哪里发癫......”被遣来寻人的小喽喽翻了个白眼,嘟囔着,“他娘的你们倒是喝酒快活,让老子一个人出来找人......”
他正东张西望呢,这日日头正好,他的影子清晰地倒映在甲板上。突然间,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覆盖住了他的影子。
“呜!”后颈传来一阵剧痛,那喽喽连一声痛呼也没来得及发出,便颈骨断裂,丧了一条性命。
十九悄无声息地将那喽喽的尸体藏了起来,与一同上船的手下躲在船舱暗处。自他们身上滴落在甲板上的水泽,很快就在阳光下蒸发得无影无踪,如同那喽喽一般凭空而逝,好像从未来过。
阳光太好,刺得人眼生疼,像是一切都躲不过太阳的眼睛,所有的一切都将在阳光普照之下,得到灼烈的审判。
船舱遮住了太阳,船内的水盗们尚且不知逐渐逼近的危险,他们坐在满堂红绸之下,大碗饮酒大口吃肉,一副喜气洋洋、醉生梦死的欢欣模样。
“大当家的,恭喜贺喜啊!”水盗们纷纷上前祝酒,庆贺着自己的老大抢掠“民女”,毁人“姻缘”,无恶不作,丧尽天良,“到底还是大当家的有福气,说什么来什么,得了这样的美人!”
群盗首领大笑着猛饮一口,他高兴啊,喽喽、船舰、刀枪、金银他都有了,再添上位美人常伴身侧,他可不是快活似神仙吗?
“酒呢,满上,满上!”群盗首领话中已带上浓浓的酒气了,他重重将酒碗一放,示意手下倒酒,手下提着看了眼酒缸道,“回大当家的,这坛酒喝没了,我再去取上一坛来。”
“快去、快去!这么好的日子,没有酒怎么成......”群盗首领嘟囔着踹了手下一脚,那手下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飞快地奔了出去,就进走到关押小春的房间,把其中的那坛酒搬了出来。
“嘶——”手下鼻子一抽嗅了两下,心道,这酒怎么闻起来有点怪味呢......
可是时间不等人,大当家的催呢,容不得他多想,他回头看看小春好好地被绑着呢,便再无疑虑地搬起酒坛关好门,向宴厅奔去。
“酒来了、酒来了!”手下跟抱着个大胖小子来报喜似的,小心翼翼给首领倒上满满一碗酒,而后按照座次又分别给群盗满上。
群盗都醉了,那掺在酒中一星半点的怪味他们也闻不出来,只管蒙头就喝,于是那坛融了醉鬼血肉的酒,霎时间便被分个精光,全都进了群盗的肚肠之中。
“到时候了吧,该拜堂了!”群盗首领嚷嚷着,“带人、带人!”
“大当家的,带哪个?”有人问道。
首领邪笑一声:“都带上来!”
又是一阵淫邪起哄之声,粗鄙不堪入耳,群盗首领既下了令,很快便有人带着小春、花在衣来到了宴厅之中,站在拜天地的喜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