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静观,净室内,灯烛摇曳。
桓婵在梦中见到了一个人,风吹着他白净的袍子,是桓婵梦中唯一的颜色,她追着那袍子跑,却跑不到尽头,也瞧不见那人的脸....
最后的最后,素色的袍子慢慢的沾上了血迹,先是一滴,后来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将一整件衣衫都泡在了血水之中,连同人都没了踪迹。
又一个转身,桓婵转身望见了顺昌荒城,素白的袍子换成了一件女衣,血红的衣衫,艳丽的好似要滴下血来。
桓婵刚茫然的伸出手踏出去一步,衣衫便穿在了身上....
桓婵躺在床榻上,口中不知说着什么,满头大汗,想来是做了噩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身边的老媪一遍遍的用帕子给她擦着。
还有个哑女里里外外的跑着。
“女君....女君....”老媪焦急的唤着。
桓婵在污水中受了伤,被什么钩住了袖口的衣衫,在手腕处划出了一条细长的伤痕。
血色堵在伤口处,却没有流出来,原本白皙的手腕,变的骇人了几分。
老媪给她包扎好,便一直手中桓婵身边,她之前呕了一口血,便昏了过去,如今又噩梦连连,实在是叫人揪心。
“啊!”
桓婵惊叫了一声,从梦中惊恐的醒来。
“女君。”老媪又惊又喜的唤着她:“女君醒了。”
桓婵却恍若未闻,掀开被衾赤脚下了床,在屋中四处寻着什么。
老媪的声音焦急的传来:“女君...女君你怎么了?女君...女君要找什么....”
桓婵搡开她拦着的手,终寻到了一面铜镜。
她安静了下来,眼睛通红的瞧着镜子里面的面孔。
一只手执镜,一只手温柔的轻抚着自己的脸。
老媪不知道是不是该叫她,声音低了不少,带了些试探:“女君....”
桓婵依旧不动。
老媪一怔,泪马上就落了下来,心道:女君怕不是聋了?
镜中的脸,未施粉黛,不染铅华,明眸亮如星,蛾眉弯似柳,口若含樱,面若桃花。
桓婵怔怔:“桓媪....”
“奴在。”桓媪一怔,担忧的望着她,柔声答着。
桓婵莞尔一笑,随手便将铜镜往地上一摔,木木然的朝着桓媪身侧那包扎完未收拾的布团之中走去。
桓媪不知所以,谨慎又不敢跟的太紧。
桓婵却猛地扑了上去,屋内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便抓住了布团之中的剪刀,朝着自己的脸就划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
根本来不及反应。
清冷的夜里,寂静的道观净室,发出了一声声嘶吼。
“啊!”
“女君!”
桓婵发了疯,桓媪的胳膊也伤了一块,被剪刀生生的剜走了一块肉。
屋内登时乱了起来,
鲜血四溢,落着地上,手上,脸上。
桓圳着急忙慌的到来时,屋内昏暗,烛火都灭了,看到的是桓婵无神木然的瘫坐在地上,赤脚垂发。
黑色的青丝遮住了桓婵的半张脸,血渍在素白的里衣上洇开,宛若一朵朵待放的梅花。
凶器剪刀被桓媪丝丝的握在手里,她疼的动不了了,却依旧动也不动的跪在桓婵的面前,叩首不动。
桓婵如同灵魂出壳一般,毫无血色,
黑暗之中,一张脸满是被鲜血染成的红,手脚惨白,长发垂地,宛若骇人女鬼,飘荡在人间,不知归处。
桓圳失神,不受控制的往前迈着,喃喃:“小妹....”
桓婵动了动,眼神闪过了一丝光亮,而后飞快的熄灭了,转瞬即逝。
桓圳走到桓婵面前,半跪在她身前,不知怎的喉咙中涌起一阵酸涩:“小妹....”
他忽然就看不清妹妹的脸了。
他伸着手不敢去碰桓婵,手抬在桓婵身侧,微微蜷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满身污泥。听到桓婵出事,他魂登时就没了,火急火燎的往这里赶着,沉稳持重,年近半百的人,一时之间没了分寸,茫然无措,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跤,伤了多少处,可他顾不得其它,他的亲妹死的死,疯的疯。
正当桓圳犹豫之际,桓婵突然抬眼看他:“兄长。”眸中带着南湖的清澈,是揉不碎,搅不浑的澄澈与宁静。
桓圳一点点的瞧着桓婵的眼神从稚童生灵的至纯到担忧焦心,又到九死不悔的坚毅,最后通通化为了这山间的清风。
“阿兄在。”桓圳答着。
抬手就将人扶了起来。
桓媪识趣的退了出去。
兄妹二人谁都没有说话,桓圳洗了手,净了面。
桓婵坐的乖巧,桓圳一点的给他的脸上着药。
细长的血痕蔓延到脖颈,脸上除了眼睛,几乎寻不到一处好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