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木于林,迫使陛下大赦天下,就为了李弈。”封蘅这时候只认为太后处事体面,说来说去,她恰如其分地借祥瑞救出自己宠幸的臣子罢了。
“一个宿卫,也值得她如此在意。”拓跋弘冷笑,“你不觉得母后太过偏爱了吗?”
“也许,陛下越是打压他,母后才会想方设法救他呢。”封蘅咬着唇,“倘若单为了他设计了祥瑞,到底是谁……”
拓跋弘笑了笑,“过几日随朕见一个人。”
“什么人?”
他没回答,神秘兮兮的,说是她料想不到的人。
因着这句话,封蘅一夜都不踏实,蓝灰色的光透过窗帷点点斑斑洒在拓跋弘脸上,帝王熟睡,她听着他平静的呼吸,暗流涌动的争执,变革以来的诸多非议,还有隐藏在暗处不怀好意的目光,缠紧了她的心。
风口浪尖,拓跋弘自信到有时生气她仍旧如屡薄冰。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了件外衣走向窗边,禁宫夜色沉沉,仿若一只蛰伏的巨兽。意气风发是真,步步为营也是真。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细微响动,拓跋弘醒来,低低唤了她一声。
“月亮真圆,真亮!”
拓跋弘起身走过来,她正兴奋地指着月亮给他看,他笑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指,“不怕被割耳朵?”
“啊?”
“民间传言,指月亮会被割耳朵,你竟然不知道?”拓跋弘瞧着她,“你可要惨了。”
她慌忙捂住耳朵,“要割也来不及!”
拓跋弘忍不住大笑起来,“就没见过你这样刁钻的,还想掩耳盗铃,晚了!”
“我要受伤了,陛下就这么高兴?”
拓跋弘赶忙收住笑声,换上关切的神情,将她的手从耳朵上拿开,凑近端详着,“朕瞧瞧耳朵伤到没。”
她微微侧头,抓着他的手指对向月亮,噗嗤笑出声来。
“好哇,你待朕可真是一片赤胆忠心。”
“这哄小孩子的话,我才不信呢!”
“你不信还拿朕……”拓跋弘板着脸,“怎么享福的时候半点儿想不起来朕,有难倒要同当了?”
“谁叫陛下拿我寻开心!”她往他怀里蹭了蹭,软语撒娇,“何况有真龙天子在旁,月亮定要给几分薄面,哪敢真动手呀!”
拓跋弘自觉被她拿捏,只得缴械投降,还不忘嘴上不饶她,“促狭鬼!要是真被割了耳朵,朕绝不会饶了你!”
“那就是陛下面子不够大呗。”
“还说!”
封蘅后退了几步,喊了值夜的宫人来,拓跋弘见此,也就不与她玩笑了。
二月初十的早晨,阳光洒遍魏宫的亭台楼阁,初春之风似乎把池边垂柳吹出几枝香点绿芽,檐下的冰凌正静静地融成滴水,草地上闲置了一冬的秋千架上也开始有宫女迎风嬉戏,这样的天气使人心旷神怡。
往绯烟宫的路上,封蘅命岚风随手折下几枝梅花。
高椒房忙不迭指使人取来月白色的陶瓶,陶瓶釉色温润,三两只红梅插入其中,馥郁清冷的花香也随之弥漫开来。
“哪儿来的?”高椒房惊喜地问。
“路过梅林随手摘的。”封蘅脱下斗篷,乳娘子罗抱了嗣音公主来。
“我还以为是长定宫里的,那里的梅花也算宫中一绝,可惜我不喜她的为人。”
“你们怎么会有过节?”
“过节称不上。”高椒房轻声叹气,“她没什么不好,太过软弱清冷,别人就是有意待她好,她反把人推开,自苦苦人,寒了人心。”
“你近来可见了她,我总觉得她有些变了,不过想来也能理解,谁能一直硬邦邦呢,当年清凉台的意外,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封蘅想起有天她在缀霞宫外看见孟椒房,才知道竟然与张嫔御有往来。
张嫔御这个人,禁足期间都能比往日更加笼络太后,这些时日就连拓跋弘都在人前对她称赞有加,软了语气,这等手段,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天气很快转暖,河面涨水,土黄色的水奔泻着,水里众多的水草顺着水势倾斜着露出头来。嫩绿的颜色犹如浓密的头发若隐若现。
两人将马拴在河谷入口,穿过树林走到小路上,雨后青翠无边无际地展现在眼前。
路上的淤泥和浸满雨水的杂草,弄脏了两人的鞋袜,不久,路变窄了,容不下两人并排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