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暑气渐渐弥漫,宫人们忙着更换竹帘、准备冰鉴解暑。拓跋弘凝神望着卢源呈送的奏本,皇叔子推轻声感慨,“此次平乱卢源确实功不可没,只是朝中大臣们对此事看法不一,多有议论。”
拓跋弘微微皱眉,目光透过殿门望向远方,“朕用人,只看成效,那些闲言碎语不必理会。”
“臣以为,也该适可而止了。”拓跋子推微微躬身,“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倘若再牵扯上更多宗室皇亲,连根拔起,各方势力平衡渐失,长此以往,变数难控。”
“皇叔知道段太阳究竟是什么人吧。”拓跋弘抬眼,“眼下他没了李惠庇护,朕还是让他回雍州,就是不想把事情扩大,可有些人偏偏要把水搅得更浑。”
说罢,他重重地将手中奏本拍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皇叔看看吧。”
络迦忙捧上交给拓跋子推。
皇叔打开一看,面露凝重之色,半晌才说,“私采铁矿……陛下想如何处置?”
拓跋弘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朕若轻易妥协,日后朝堂还哪有王法纲纪可言。”
“不妨先派人往并州密查,暂不打草惊蛇,只称是例行巡查。待事情水落石出,再……”
“皇叔以为,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吗?”
拓跋子推抬头迎上帝王决然的目光,看到他有些冷漠的决断,心中五味杂陈,半晌才又提议,“既然奏疏上言明与武川有关,六镇边防非同小可,可传常喜回平城,再来计议。”
地牢的蟋蟀此起彼伏地鸣叫,卢源从这些血淋淋的脏污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当年冯家借拓跋仁谋反一事打击常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修撰,不过是与拓跋新成有半师之谊,就落得半生被毁的下场,这些年的怨恨终于有了出口,日光透过方块的小窗直射进来,他心里充斥着扬眉吐气的幸福。
五月初九,卢源将厚实的卷宗合上,收入牛皮袋中封上火漆,交给特意来取的宫人。
那宫人低眉顺眼收了,卢源来回踱步,又叫住他,“陛下可有旨意?”
宫人回头,“陛下没有其他旨意。”
“我想面圣,能不能……”
那人打断他,“陛下自有裁夺,大人还是做好分内事。”
卢源眼中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了几分,他缓缓在椅子上坐下来,往昔的屈辱与当下的迷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再也回不到当初那个满腹经纶、报国之志的文人,如果只是亲族离散、仕途蒙尘,尚有转机,他当年未能以死明节苟且偷生,不正是为了今日吗?
卢源枯坐良久,心里突然升腾起一阵恐惧,事情已经不再由他掌控,他分明成了帝王摆布的一步棋而已。
午后的太和宫,香炉里袅袅升腾青烟,檀香丝丝缕缕,飘忽不定。
拓跋弘盯着慕容如意的奏本,殿外蝉鸣阵阵,和着若有若无的蟋蟀声,燥热难安。
蓦地,他冷笑一声,吩咐道,“让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