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从她让约翰打理产业开始的?
那时的她天真地相信,爱情可以战胜一切。她将自己偷偷带出来的嫁妆、两人一起赚得的第一桶金、甚至自己的未来,全都交到了约翰手中。她记得他是如何信誓旦旦地承诺:“戴安娜,我会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可结果呢?他的行会、他的工场都不欢迎她的出现,她的财产、她的存在都逐步被剥夺。
又或者,是从她生儿育女、深居简出开始的?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骄傲的少女,而是一个疲惫的母亲。她记得自己是如何在深夜独自流泪,而约翰却在外安抚那些“优秀员工”。她记得自己是如何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为了孩子,我可以忍受。”然而,忍受的结果是什么?是他对她变本加厉的冷漠和轻视,是她找他对质时遭受的侮辱。
“二十年,”她在心里喃喃自语,“整整二十年,我才停止忍受。”
搬到林雪平后,约翰从来不让她出席商业场合。她以为是因为他想要保护她,觉得她不适合那些复杂的应酬。
直到那天,她才明白,他只是不想让她看到那些肮脏的交易——他主导的交易。
她远远地看见约翰带着女工走进沙龙,男人们轻浮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流连。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崩塌。她立刻相信了太太圈中那个传言。
她记得自己是如何冲进沙龙,如何质问约翰,如何试图带走那几个女工。可约翰却只是轻笑着说:“亲爱的,这是生意——一样你不懂的东西。”
“我不懂?”她记得自己是如何嘶吼出声,“你把这些女孩当成什么?你把我们的工厂当成什么?”
拉尔森仍然挂着那温和的笑容,只是在她看来已经有些不寒而栗:
“亲爱的,如果你还想保住你现在的生活,就乖乖回家去,除非你想加入她们。”他凑到她耳边,气息拂过她的脸颊,“也许你不知道,但你一直对我们的副会长有独特的吸引力。”
她怒气冲冲地扭过头去,不远处,那个叫卢卡斯的商人对她举杯,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而我呢?”她在心里问自己,“我为什么毫无还手之力?”
是因为她太软弱了吗?还是因为她太天真?她放任他用她的钱、她的资源、她的信任,去满足自己的贪婪和欲望。而她却像一只被剪断翅膀的鸟,被困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不,”她在心里低声说道,“不是那样的。他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我做到了。”
银烛台上缓缓流下一线烛泪,凝结成一滩柔软的蜡。戴安娜伸出手,将温热的蜡团捏在掌心,无意识地揉搓着,感受它在手中逐渐冷却、凝固。
“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滑的?”她在心里问自己,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不会再下滑了。”
她对着餐桌的另一头遥遥举杯:“再见了,亲爱的。愿地狱的炽焰,永远灼烧你的灵魂。”
戴安娜回到书房,在一些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葬礼将在三天后举行,作为拉尔森的遗孀,她将接受众人的哀悼。
葬礼不过是一场公开表演,除了他们的两个孩子,恐怕没有出席者会真心实意地悼念那个人。
她的目光落在信纸的最后一行:遗产继承仪式将于葬礼后举行。
“遗产继承,”她在心里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她会站在众人面前,正式接管纺织厂和拉尔森的其他产业。
她会用最优雅的姿态,最得体的言辞,宣告自己的胜利,成为林雪平最有权力的女性之一。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
林雪平的另一边,马车在朱诺的公寓楼下停住。车是戴安娜雇的,但朱诺还是付了小费。
余光里,经常在楼下盯梢她的人不知何时消失了,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她松了一口气打开大门,朱诺想起埃尔莎老太太恐怕已经睡了,于是轻手轻脚地摸黑往台阶上走。
在黑暗中走了几步,她突然踢到了一个人。
“尼尔?”她吓了一跳,眯着眼睛好不容易辨认出靠在台阶上睡着的人,把他拉进屋子,“埃尔莎放你进来的?”
“对,我说我是你男朋友,她让我进屋等,我拒绝了。”
“怎么无端毁人清白。”朱诺皱眉,“有什么事吗?”
“前几天的事,我想向你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朱诺点亮了桌上的油灯,语气平静,“你和那位利兹的事?你说过了,你们只是普通朋友。”
尼尔涨红了脸:“是,但我当时有点生气,所以走掉了,现在再来向你解释一下。”
朱诺看着他,忽然笑了:“尼尔,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任何事情。你和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干涉,也不会介意。”
“我介意。”
朱诺的笑容渐渐收敛:“尼尔,我们只是朋友。”
“我知道,”尼尔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可我希望我们不只是朋友。”
朱诺失笑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你得不到的一个玩具罢了。”
一直以来,尼尔都表现得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不断被身边人托举着——父亲、仆人、朋友、贵族小姐们,无一不在他脚下铺就一条金光闪闪的路。
她和他爸有雇佣关系时,尚需迁就他、努力和睦相处;现在她无所谓说真话。
“不是那样的。”尼尔垂下眼睛,“这次来找你,是因为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你有兴趣吗?”
“关于什么的?”
“关于增进我们之间的感情,关于让你离开林雪平、换个地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