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靖死死抓住温同书一条手臂,急急往外一拽,让人现了形:“爹,同书来了!”
一时间,院里的人都愣住了。司空澹完全没想到再见到温同书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妇人则是第一次见这孩子,温同书却是怕得直哆嗦,趁着师兄手一松,立刻逃了。
“温同书!你再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司空靖怒喝一句。温同书闻言,不敢再动,片刻后,又只得悻悻回来。
司空澹瞧他们师兄弟俩的模样,也大概知道是自己儿子自作主张了,未免温同书尴尬,开口道:“都先过来用饭吧。”
温同书没有再逃的理由,一手拿着文章,一手拉着师兄的衣袖,慢慢跟着上前去。
到了父母跟前,司空靖行过礼,主动道:“爹,同书作了文章,想拿给您看呢!”说着,把温同书往他爹跟前推了推。
温同书今日烧还没全退,又紧张,脸蛋红扑扑的,眼角绯红着,只看了先生一眼,便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再抬头。
司空澹默叹,伸出手去:“若作好了,便拿过来吧。”
温同书缓缓抬头,眼睛微微亮了,映着烛火,透出晶莹的暖意来。他双手捧着宣纸,小步小步地上前,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本也只有这样的,只是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补了一句:“是时文。”
司空澹早知道,以这孩子的性情,遭了这么一回,再不愿意写也定然会写,因此并不意外,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夫人便起身把温同书拉过去了:“可没有用饭的时候教训孩子的,这是同书吧,一直听靖儿提起你,果然长得粉粉嫩嫩的讨人爱,怪不得靖儿一天都离不了你,靖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皮到天上去了!”
妇人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体态丰满,鹅蛋脸,高鼻梁,杏仁眼,远山眉,眉间贴着梅花状的花钿,黑发浓密如云,其上金钗摇晃,一看便知是从小富贵至今的女子。
温同书不可能不知道这是谁,听她如此说,惊慌失措地跪了,头全然磕在地上,声音颤抖:“学生、学生见过夫人。”
妇人笑了一声,对司空澹道:“远泊,他还叫我夫人呢!”说罢,双手扶起小孩,将小孩牵到桌案旁坐下,“你是远泊的学生,靖儿的师弟,还唤夫人,多见外。”
温同书想,远泊,大约是先生的字。接着又想,那他该唤什么?
还没想好,便听夫人道:“叫师娘。”
温同书愣住了,好像没听懂那几个字,又像是漂浮在半空沾不到地面,晕晕乎乎的。
妇人也不恼,只是笑着将他搂进怀里,让身旁的婢女去多添一副碗筷。温同书感受着背上传来的温度,眼睛一热,淌下两行泪来。
“怎么哭了呢?”妇人抖出一条帕子,给小孩擦了眼泪。
司空靖赶紧道:“我爹把人打了,打得好重,同书低烧高烧十来日呢,今天来之前还烧着的!天天惦记着做文章给爹看呢!”
妇人忍不住瞪了丈夫一眼,嗔怪道:“孩子这么小,怎么能这么打?万一打坏了怎么办?哪有你这么当师父的?”
“娘子,”司空澹讨好似的唤了一声,可一看哭唧唧的小孩,就全变成了无奈,叹气道,“罢了,先吃饭吧。”
温同书虽一言不发,但其实已听到了师娘嘴里的那个词,那个他从没有叫过的,却也时常在心底期盼的那个词。
妇人心疼小孩子,一直给孩子夹菜,催促他快吃,温同书扛不住,只得硬着头皮吃了点,但心里记挂着事,到底食不知味。
妇人慈爱地看了一会儿,开口唤来婢女:“秋雁,你去让厨房给小郎君做一碗赤豆汤圆来。”
“是。”婢女应声退下,温同书却不可置信地看着师娘,不知道到底该惊讶什么才好。
妇人却只是拍拍他的手:“靖儿总是说你爱吃赤豆汤圆,我让他们做来给你,读书辛苦,多吃点才好。”
温同书蓦然湿了眼眶,涩声道:“谢夫……谢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