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冥也希望柳无咎能走向未来。
他一边希望,一边又忍不住嫉妒。
柳无咎从他一堆断断续续的絮叨里边,捕捉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他忽然有点头疼,为什么贺青冥还念叨海棠夫人这回事?
就算海棠夫人作风问题……但也不至于吧?
他一直不明白,但今天忽然有点明白了。
贺青冥念叨的不是一个南宫棠,而是千千万万个可能出现的“南宫棠”。
从前贺青冥可以和他平心静气地谈成亲的事,甚至还会调侃他、揶揄他,但现在不能了。
这一刻,柳无咎终于明白,那隔阂到底是什么。
时间。
这就是隔阂。
一个人总有过去和未来,但他们不一样。
贺青冥有过去,却不知是否有未来;柳无咎有未来,过去却已变成断壁残垣。
他们都缺了一半的时间。
这一半的时间,将他们分开作师徒,作父子,却不能合拢一处,教他们懂得如何在一起。
所以贺青冥总是若即若离,而柳无咎偏要装出一副温良的样子。
一个怕太喜欢,一个怕不喜欢。
无非爱而生忧怖。
人有七情六欲,实在是世上最奇怪的事情。
它们可以教懦夫变成勇士,也可以教神魔变作凡人。
总要人面目全非,再化作全新的一个我。
贺青冥又不知胡思乱想到了什么地方。
无咎会成亲吗?
若是无咎成了亲,还会来看他吗?
若是无咎成了亲,有了孩子,他似乎倒是可以帮着带一带。
毕竟除了练剑,他也就这点比较有经验。
贺青冥想到这里,却沉下脸,嘀咕了一句,“……我不想再养孩子了。”
柳无咎心下奇怪,贺青冥不是一向很喜欢小孩子吗?
他忽然发觉,近来贺青冥的脑回路,有时候连他也不能跟上了。
就像南宫棠,就像这个莫名其妙的孩子。
不过管他呢,贺青冥有他一个弟子就够了,他才不想又多个莫名其妙的师弟师妹。
思及此处,柳无咎打定主意,道:“好,不养就不养。”
贺青冥却道:“你倒说的轻松。”
柳无咎无端被呛了一嘴,顿觉无辜,“不是你提的吗?”
“那你就不想?”
“我为什么要想?一个……还不够吗?”
在贺青冥面前,他没敢把话说全,其实他是想说,“一个贺星阑就够讨厌的了。”
贺青冥却知道他在说谁,“这关星阑什么事?”
“你不是要收新弟子吗?”
“我是问你——”
两人顿了顿,忽然发现想岔了。
柳无咎明知故问,“问我什么?”
贺青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差点保不住为人师的风度。
他从前可真是瞎了眼,怎么没发觉柳无咎还能这么讨厌?
偏偏柳无咎还很没有自知之明地侧头看了看他。
贺青冥看见他这副样子就来气,“我现在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如果一个人被所有人都说臭脾气,那么他的脾气一定是有一点臭的。”
柳无咎猝不及防被拐着弯骂了一句,忽而一懵。
贺青冥什么时候也学会阴阳怪气了?
他道:“你说我?”
贺青冥道:“我还说不得你么?”
柳无咎哼道:“说得,你说得,我说不得。”
贺青冥转头看他,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虽然不说,只怕心里已想过太多。”
柳无咎有点脸红,却梗着脖子道:“那你说,我都想过什么?”
贺青冥一顿,拂袖道:“我管你想什么!”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却不知道,他虽然是在走,看着却像是在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