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嬷嬷愣住。她自以为拿住了把柄,没想到牌桌上的筹码却是嘎嘣有声的零嘴儿,闹到宫正司只怕要成阖宫的笑话。她面上再也挂不住了,拔腿便走。
江流春在她后头悠悠道:“何嬷嬷好走。近来天干物燥,合该炖些川穹天麻鱼头汤吃。”
何嬷嬷见江流春如此“以德报怨”,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讲一句客气话,却听竹苓沉声补上一句:“方子也是胡乱开的?嬷嬷体质特异,只怕虚不受补。”
何嬷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跨出门时正迎面碰上给淑妃请平安脉的太医令宋信之,便顺口问道:“宋太医,川穹天麻鱼头汤治什么症候?你们那竹苓丫头为何说我喝不得,虚不受补?”
宋信之沉稳如山地看了一眼何嬷嬷,神色纹丝不动:“以形补形。”
屋内江流春和竹苓笑得滚作一团。过了半晌,竹苓才道:“你此番戏弄,只怕她与你的梁子越发解不开了。”
江流春摊手道:“这倒无妨。梁子这劳什子,只分有无,不分轻重。对此等无事生非之人,你既开罪于她,便绝了和平共处的路。多怼她几句,消烦疏郁,理气和中,我还命长些。”
竹苓忍不住伸手去弹江流春额头:“歪理 。”话音未落,又补了一句:“不过,歪得恰到好处。”
何嬷嬷这一番折腾,自然传到了淑妃耳中。淑妃罚了何嬷嬷半年月例,算是给江流春的交代。她似是明白江流春闷得发慌,善解人意地去请了皇帝示下,许江流春日落后避了人外出走动。江流春听闻旨意,半刻都等不得,求着竹苓带她去寻元长溪。
竹苓带着江流春,趁着月色一路往前朝废宫方向去。大宁皇宫是以前朝旧址为基修整而成,因工程浩大,尚有部分未及修缮的前朝宫室荒置,人迹罕至,多有鬼狐轶闻传说,益发令人望而却步。江流春有些害怕,忍不住抓紧了竹苓的手。竹苓不自然地微挣了挣,便任她拉着了。
江流春眼见着越走越偏,便问竹苓:“我们不是去见元掌珍么?这不是去司珍司的路。”
竹苓道:“元掌珍性情冷僻,不喜人声喧闹,先帝特许她独居于宫内一座前朝所遗的佛寺之中,只消一月上交一件新奇玉器即可。”
江流春不由更添了几分好奇。不知是怎样巧夺天工的手艺,才能让她得如此优容。
废宫区域无人修缮,杂草丛生。两旁老树枝叶斜伸,遮天蔽日,丫杈交错,不时会把她二人的发髻勾出几缕碎发。二人费了好大力气才走出林子,看着对方头发散乱的狼狈模样,不由笑出声来。
终于走到了一处古旧的寺院。门楹上的牌匾已褪了颜色,依稀可见“迷航自渡”四字。寺院门前小径收拾得清爽干净,门环锃亮,可以此一窥主人情性。
竹苓上前叩门:“元姑姑。”
过了许久,才听见有脚步声徐缓而来,声音虽显老态,精神却足:“是竹苓丫头吗?”
竹苓大声应道:“正是晚辈,来给姑姑送些松子酥塔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元长溪满头白发,神色略有疲态,冷淡目光落在江流春脸上:“竹苓丫头,你带了新的小友。”
江流春忙见礼:“晚辈江流春,问元掌珍安。”
元长溪点点头:“是个懂事的孩子。里面坐吧。”
江流春一进门,余光便瞥见不远处的梅树下有两人一坐一立,似是两位妙龄女子,本欲行礼,却见竹苓目不斜视,元长溪也无丝毫介绍之意,便也就作罢了,埋头跟着她二人往屋里走。
元长溪得知二人来意后,皱了眉看向竹苓:“按我的规矩,我每月只能琢一件玉器。本月才雕了一对九龙杯,陛下用作了给南诏的国礼。下月我还要制德音公主的陪嫁头面,陛下钦点了一套九鸾飞凤钗。如此算来,我实在是无暇多顾,爱莫能助。”
江流春未曾想到修个玉佩也要被扎心,暗自苦笑。她福身道:“是晚辈唐突了,还请掌珍见谅。既然如此,那晚辈便不叨扰了。”
她身子伏低时,元长溪忽然道:“你那梅花簪,是何处得来?”
江流春一愣:“此为家母遗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