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才来大宋,满打满算一年不到,哪里知道这些节气旧俗?我打了个哈哈,努力开口挽救:“……嗯…三清山的有些类似,但不叫这个名字……”
“那一会儿就去看看这磁州的‘报秋’?”
话音刚落,侍者就敲开雅间木门,仔细端上了各色菜品。我目光立刻移不开了,方应看摇摇扇子,颔首笑道:“不急,时辰还早。”
“先把你的肚子填饱,才是正事。”
天没亮就策马赶路,倒真有些饿了。这酒楼饭菜果然配得上自家名头,吃得我赞不绝口,就连方应看也比往常多夹了几筷子。大快朵颐一番时辰也差不多,我满足饮完最后一杯茶,正准备起身出门,结果刚站起来就被方应看一把拉住。
“去哪?”
“看报秋呀。”我诧异,“不是快巳时了?”
方应看把我扯回椅子上,用铁骨扇指了指楼下:“你仔细瞧瞧?”
这酒楼楼顶视野不错,几乎能远眺半个思恩镇景。我伸长脖子顺着他扇子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不知何时聚了不少男女老幼,还有些外地游人也在一旁围观,似乎都在等待什么。定睛一看,人群围绕的中心正是一棵梧桐树。
难道……?
那小贩说‘从这条路走到头,左拐就能看到’。方才镇中雾气缥缈,我绕来绕去没找着路,方应看叹口气说这么走下去就要出思恩镇了,于是又带着我绕来绕去,等到了酒楼门前我压根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满头问号跟着他走。
……原来此处就是报秋之地?
方应看对这‘报秋’明显司空见惯,目光在梧桐树上一扫而过,半刻都没停留。我挪了个舒服姿势正要开口,却听楼下喧闹忽起,有人用磁州方言唱道:“秋来——”
我们一同扭头望去。
此刻阴云微散,晴光初晓,镇中缥缈雾气消了大半,含着水汽的青瓦白墙若隐若现。有一人衣着仔细,披了件绣花青外袍,笔直立于梧桐树下,正是方才那位朗声唱词的乡官。
有桐叶悠悠飘下,他抬手接住这第一片秋,又高声唱了一句“秋来”。周围人们也都笑逐颜开,无论男女老少皆与身旁亲朋称道唱和,一声声苍老或稚嫩的“秋来”如水波般从思恩镇中向外飘荡。有些没去观礼的,听闻这一声声报秋,也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对家人友邻笑道一声“秋来”。酒楼老板也在大门口与人作揖,还拿了许多西瓜送予门前的客人。
我还没见过这等场面,正好奇地四处乱看,侍女敲门恭敬送上了刚切好的西瓜。我心觉这可能又是什么旧俗,但少说少错,正准备二话不说直接开吃,方应看就从善如流地开口解答了我的疑问:
“人家‘咬秋’都是空着肚子,你还吃得下么?”
楼下众人接过瓜便都直接吃了,看上去似乎没什么特别说法。我暗暗记下咬秋这个词,义正辞严道:“这瓜果哪占肚子?再吃十块也不………”
“————哎呀!”
刚拿起西瓜准备下嘴,一片桐叶被微风卷进大开的木窗,直直呼到了这块瓜上。我吓一大跳,赶紧扒下这不合时宜的叶子,拿着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对自己这万里挑一的诡异运气有些沉默。方应看在一旁瞧了全程,忍俊不禁道:“原来连这秋叶都看不下去了。”
我本拿着桐叶不知所措,听他所言眼珠一转,微施巧劲就将叶子迅疾弹了出去。对面人稳稳接住,挑眉看我:“怎么?”
“没怎么呀。”我换块瓜舒服啃了一口,“这不是给方大侯爷送个‘秋来’?”
方应看闻言微勾唇角,二话不说就反手把叶子原路弹回,吓得我赶紧护住手中西瓜,生怕刚拿的这块又沾上尘土。谁知桐叶半路拐了个弯悠悠飘出窗外,我还没放下护瓜的手就听见他愉悦的朗笑声,与楼下阵阵报秋一同散在磁州雾气里。
“是啊。”方应看眉目间难得也是放松的神态,从盘中随手拈起一块瓜来。“此刻倒才发觉……”
“——又到一年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