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脸,眼睛里一层水雾,满脸不甘委屈愤怒,映在火光里,掉入符旋的眼里。
符旋已经拆散头发,开始专心保养自己的宝弓,这是她狩猎的伴侣。但是一道熟悉的声音惊动了她,她擦拭的力气失去控制,碰掉一颗已经松动的宝石。
“这个声音?是王如意?”符旋猛地站起身来,阿荣和阿义赶紧跟上。
阿荣侧耳倾听,阿义打发其他侍女去前面看看。
侍卫院里的动静一直没停,院里的火光也十分显眼,分去打听的侍女还没回来,符旋心烦意乱,直接亲自前去查看。
走得近了,声音逐渐清楚起来,符旋起初以为是滕嘉单纯难为王如意,没想到滕嘉竟然如此把自己当回事!
“公主,小心!”阿义手里提着灯笼,为符旋照亮脚下的路。
符旋没有管她,月光映雪,足够她前行。她甩下众人,向骚动处跑去。
然后她看到那一巴掌,看到那朵迅速盛开又转瞬模糊的梅花。
震惊、愤怒充满她的心头。自己在父皇面前拼命救回来的人,滕嘉怎么敢动他!
“啪!”
又一声巴掌响起,这次挨巴掌的是滕嘉。
“公主!”滕嘉被打懵了,愣愣地看着她。
只恨自己没有带上鞭子,符旋感觉右手火辣辣的,颇为后悔。
滕嘉不忿,争辩道:“公主为何如此偏心这个南貉?”
南北百余年对峙,双方互相敌视,北人称南人为南貉,南人称北人为北伧,皆为蔑称。
“南貉?”符旋怒极反笑,“你说他是南貉,那我呢?是不是在你的眼里也是半个南貉?”
她没听滕嘉的狡辩,蹲在王如意的面前,手指轻轻拂过他受伤的脸,滚烫,和她手心的温度一样。但是有点潮湿,是他刚刚流下的泪。
王如意这次没有推开她,垂目看向她的右手,欲言又止。
符旋冲他笑笑,伸手把他拉了起来。王如意的手看似修长白皙,实则指腹干燥粗糙,布满练武的茧子。但是符旋的手也是如此。
王如意不敢反握,虚虚圈住符旋的手,顺力站了起来。等符旋松开手,他才攥紧双手,攥住残留在手心的那点温度。
符旋看向跪着的滕嘉,质问道:“滕将军,我记得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王如意的事情,需要直接向我禀告?”
滕嘉仰视符旋,仍旧嘴硬:“事急从权!属下发现王如意行踪诡异,怕打草惊蛇,便直接处置了!”
事已至此,他竟还如此负隅顽抗。符旋对他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事急从权?本宫何时赋予你这样的权力?”她看看衣着单薄的王如意,让他们跟着去正厅。
已是夜间,为了防止走水,正厅里撤掉了火盆。众人进入,直接冷风扑面,便是着甲的侍卫都打了一个寒噤,而符旋却若无所觉。
打探消息的侍女也跟了过来,符旋就让她当着王如意与滕嘉的面,复述二人的对话。
风一吹,滕嘉酒醒了不少,他再听到侍女复述的话,心里又慌又怕。
而符旋的面色,已经冰冷的不能再冰冷了。
“看来这府上是真的姓滕了!”她摇头叹息,说出来和王如意差不多的话。
只不过这一次,滕嘉心里没有一点愤怒,只有恐惧。
“属下一时失言,公主、公主恕罪啊?”
“恕罪?”符旋拍了一下桌面,“滕将军在这里呼风唤雨,哪里需要本宫恕罪呢?反倒是本宫对滕将军多有不敬,应当求你恕罪才对!”
滕嘉抖若筛糠。
“本宫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主,使唤不动滕将军这尊大佛,明日我便回禀父皇,让滕将军回去。”
符旋此言一出,敲定了滕嘉的命运。
滕嘉面如土色,皇帝那么宠爱符旋,他不说前途,甚至性命都堪忧!
符旋让人把他先拉下去看管起来,她看着其余的侍卫,这些人各个如鹌鹑般,低头缩身。
“诸位谁是滕将军麾下的,也一并跟着去吧。”
众人跪在地上,各个颤抖不语。
滕嘉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符旋又看向一直没有出声的王如意。侍女就地取材,给他团了个紧实的雪球,在他的脸上滚动帮他消肿。
厨房那边的阿段也被带了上来。
厨房是要紧地方,阿段入府前身份自然也经过了多道核查,符旋对他并无怀疑。并且他所说的时间对话,与王如意的证词一一对照过后,也没有什么问题。
宫里一事后,她对王如意已经没有什么怀疑。虽然王如意说穆衡如此如此,符旋只当他护主心切,没有深思。
但符旋感到一阵疲惫。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身边有一股看不见的暗流涌动。在遇见王如意之前,她只觉得这条暗流平静无害,但遇到他之后,特别是这段时间以来,激化的南北矛盾,宫里的龌龊手段,父皇一反常态的逼婚,还有太子与二皇子的储位之争,让她时时刻刻有种奇怪的危机感。
她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她只能顺着这股暗流,继续向前。此时的她并没有想到,这股暗流此刻已经是巨大的漩涡,即将吞噬她所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