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随便画画。”
“哦,那画个我呗?”
“等我画完这个。”
“行。”梁谚望向静止的湖面,指节摸了摸鼻梁说,“对了,你决定好去哪儿集训了吗?”
黎映夏埋头作画:“还没呢,回去跟我哥商量。”
“哦......”梁谚沉吟片刻,骨节清晰的手攥紧鱼竿。
八月盛夏,绿草如茵碧空如洗,几只飞鸟划过天际,羽翼扑打翻腾的声音忽远忽近,散在朦胧失真的光线里。
梁谚低沉出声:“那个,其实我......”
“上钩了上钩了!”
湖面波动,她压低音量焦急提醒:“别愣着快收线啊!”
“......啊,好。”梁谚慢半拍拉起鱼竿,一条咬钩的小银鱼扑打着水花跃出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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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子里的烤鱼滋滋冒油,烟火气浓重的临街饭馆里,黎樾和邵明凯面对面坐着吃饭。
邵明凯一边插科打诨,一边拿起冒泡的生啤想跟他干杯,他今天有点感冒不想喝酒,索性意意思思,举起酒杯跟邵明凯碰了一下。
“决定好了没?”邵明凯夹了一筷子鱼肉塞进嘴里。
黎樾一条腿踩在桌沿,垂眸支着额头,百无聊赖地把盘边的香菜挑出去,片刻,他直起上半身,掌心护着火焰给自己点了根烟,打火机扔回桌上。
“还能怎么决定,干就完了。”
邵明凯一愣。
“不是吧,真干啊?”他舌头都打结了,“那那、那可是真枪啊,要坐牢的!”
“怎么,你不就是想听我这么回答吗?”黎樾抽了口烟,在飘然散逸的烟雾里,他目光淡定地看着对方,把对方看懵了。
邵明凯握住筷子抵在碗里,干笑两声:“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只有我同意帮姓刘的干那一票,插手他们的交易链,你才有可能借助我的行动,帮队里拿到唯一的线索。”然后抓现行,收网。
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对方懂。
邵明凯嘴角的笑意逐渐收敛,眼里的吊儿郎当全然消失,目光严肃。
“这里人多耳杂,你不用跟我承认你的身份。”黎樾夹了块鱼肉尝,若无其事说,“姓刘的背景不干净,这张网你们布了很多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接近我跟我成为朋友,也是看中我跟姓刘的走得近,能快速获取他的信任,方便你神不知鬼不觉在他身边埋眼线。”
许久,邵明凯用余光观察四周,一众老老少少吃饭喝茶,毫无异样,确认没什么潜在威胁之后,他压低音量问:“当初怎么没考警校?”
黎樾轻描淡写:“忘了。”
“可惜了。”邵明凯抿了口酒,“你真是那块料。”
“我可以帮你。”黎樾掀起眼皮,注视对方说,“但有个条件。无论最后发生什么,无论我是生还是死,你都要保护好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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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一声,战利品小鱼被梁谚抖落进桶里。
自从钓到鱼,梁谚一直背对着她处理饵料,老半天了,脸庞一直没转过来。
黎映夏嗅出一丝不对劲:“你干嘛,不高兴啊?不是钓到鱼了吗?”
沉默半晌。
他依旧背对着她,用后脑勺欠揍地说:“你不觉得我的背影很帅吗?非常适合练速写。”
“......”什么中二病。
黎映夏再次把视线落回画纸上,悉悉索索画着山脉。
思绪随笔迹飘远。
有人说,世界上所有感情的终点都是亲情。
而她和黎樾,或许从一开始就奔着亲情去的,他挣钱养育她,她依附着他生长。
因此每每回想,总觉得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他是她哥,她怎么可以爱上他。
手机突兀一震。
黎樾发来信息:[今晚不回家了?]
她迟疑打字:[不回,我们要玩三天。]
黎樾没再说话,径直给她转了一万。
......无情的打钱机器。
她自顾仰头望天,被烈日刺得睁不开眼。
其实自从关系越轨之后,她跟黎樾的相处氛围就越来越怪。
有时候在客厅擦肩而过都会觉得尴尬,明明一句话没说,心跳却莫名其妙加快,目光也不再长时间接触,往往对视一眼就会挪开。
其次,黎樾身上那种抽身自如的感觉,让她很不安。
他给予她的感情太不确切,甚至让她觉得,喜欢他这件事已经成了他拿捏她的筹码。或许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他可能根本就不爱她,而是只想从她身上占尽便宜就一走了之。
反正从始至终都是她单恋,好比一只送上门的小羊羔,被宰了也是顺理成章。
死渣男。
她不禁陷入沉思。
黎樾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喜欢他的?
一定是更早一些,比发现她日记的时间还早。
这该死的问题害她琢磨了一天。
晚上,几人在湖边放小型烟花,她蹲在草坪上看了半晌,灵光一闪,立刻翻找微信通讯录,点进林诀的聊天框。
虚张声势地盘问:[之前的心理咨询,我告诉你我喜欢我哥,你是不是偷偷告诉他了?]
[你个间谍!]
[不回我消息,是不是心虚!]
等了几分钟,林诀无奈地发来语音:“祖宗,我现在人在医院!什么间谍啊,我有医德的好吧,不要随便怀疑我啊!我很委屈啊!”
黎映夏呆了几秒。
也是,不能随便怀疑别人。有点愧疚,索性象征性关切一下:[你人怎么在医院,病了啊?]
林诀秒回语音:“你不知道啊?你哥发高烧啊,我顺路开车送他过来挂急诊,哎呦这医院,不知道会不会碰到我的前导师,该死的老登......”
林诀锲而不舍地吐槽他的黑心前导师,而黎映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黎樾发高烧了”。
于是这次露营她提前退出,急忙赶回了家。
林诀说黎樾已经拿了药回到家了,可是她一开门,家里一团漆黑,只有落地窗敞开的帘子透进一捧月光,冷冷清清地拉长她的影子。
“哥?”她忐忑不安地喊了一声,从客厅兜兜转转寻到他的房间,门一开,里面也没人。
到底去哪了?
她刚要回过身去,黑暗中,身后突然有人抱住了她。
心下一惊。
两条肌肉紧实的手臂牢牢横在她肩膀前,她伸手去碰,像触到一块烙红的铁,烫得惊人。
“哥......”她声线颤颤巍巍,恍神又虚浮。
黎樾从来没有这样抱过她,她一时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现实,眼前一团黑暗让她的感官无限放大,耳边是他粗乱的呼吸声,沉重而蛊惑,像渴念沸腾的压抑,像生病后的神志不清。
没等她反应过来,黎樾忽然低头咬住她耳朵。舌尖滚烫湿热的触感,她浑身一颤,整颗心都在抖:“哥,你怎么了?”
“对不起。”他吮吻着她泛红的耳垂,一只手顺着她的心跳抚摸,气息浑哑不堪,“对不起......”
说着,他攥住她一只手,自身后牵引着她,她屏息凝神,就这么恍恍惚惚地被他引导着,指尖触到冰冷的皮带金属扣,整个人僵住。
又听见他沉闷压抑的喘声:“对不起,是哥没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