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庭已在召唤，黎樾还得给她捅的娄子善后。她已经很愧疚了，母女间的事情就不能再耗他心神。

于是独自面对这位不速之客。

有些事情不适合在办公室周围谈，她刻意在教学楼里兜了一圈，找合适的谈话地点，陈怀薇就默默跟着她，一言不发。

最后走到靠近天台的楼梯间，她蹬蹬往上踏步，精气神十足。

对峙到最后，陈怀薇先顶不住了，她开始大幅喘气，挺着个孕肚恳求她停下：“好了小夏，就在这儿说吧，妈累了，实在走不动了。”

累？你怎么会累。

本想骂两句，想了想还是体面点算了，省得说她欺负孕妇。

她居高临下站在楼梯中央，用尽全身力气理清思绪，而后云淡风轻地回过身，姑且扯了个笑：“恭喜你啊，有了新的孩子。”

陈怀薇抿抿唇，一手扶着墙，另一手护着肚子，久久没放下，站在原地仰头看她。

真难得，很久没这么近距离直视陈怀薇的眼睛了。

她确实年纪见长，医美痕迹已经盖不住眼尾纹，曾经的嚣张跋扈和尖酸刻薄统统淡化，怀孕后的气质像个贤妻良母，眼神柔柔淡淡的。

就这么对视半晌，某一瞬间，她还真以为母亲爱她了。

等陈怀薇开口说话，她才咣当一下落回现实。

“小夏，妈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

黎映夏波澜不惊地等待下文。

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小夏，妈知道，你跟黎樾关系好，你帮妈求求他，是这样的，我们家老徐不是做生意的嘛，最近资金链出了点问题，我又怀着孕，预产期就快到了，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所以，你看能不能......”

尽管万箭穿心，黎映夏的表情依旧冷漠如常，言简意赅：“不能。”

陈怀薇面色一冷，往前迈了一步，纠结地攥着楼梯扶手，眼神困惑又责怪：“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无情呢？再怎么说也是你弟弟，他生下来也要喊你一声姐姐，就不能对他好点吗？借点钱而已，又不是不还......”

管你还不还，宁可把钱撒在大马路上都不借给你。

“你跟别的男人怀的种，跟我有什么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不就是看我跟我哥现在过得好了，你开始算计了，想回来跟我打一场感情牌，再顺理成章吸我哥的血吗？别搞笑了，你没钱花关我什么事，管你怀的是哪吒还是孙悟空，拿一个胚胎来求我，未免太天真了吧，你要是真这么看重血缘关系，当初怎么会把我扔了？”

陈怀薇一时哑然，眼神躲闪片刻，手背抹了抹额角的汗。

“小夏，妈当时也年轻，谁年轻的时候没犯点错？你也不用一直揪着不放......”

黎映夏很想哭，但掉眼泪就太没出息了，她硬生生憋住，漠然笑了笑：“是，你犯了错，你跟不知姓名的男人上床，生了我，你恨我、打我，巴不得掐死我。也是托你的福我才明白，原来一个做母亲的，真的可以这么恨自己的女儿。那年你丢下我，一定盼着我哪天死在路边吧，那样你就毫无负担了，甚至没人追究你的遗弃罪，你可以潇洒快活一辈子。”

“我没有精力再恨你，只是再也不想看见你了，你滚吧。”

陈怀薇舔了舔干涩的唇，顿了片刻，不知是谁给她的脸，她慢吞吞上前牵住女儿的手，笑比哭还难看：“哎，扯远了。不多，三十万行不行？妈就跟你们借三十万，明年就连本带息还给你们......”

女人的手不算柔软，指腹有历经岁月的粗糙，覆着一层浅薄的温度。

被这么一双手攥着，黎映夏觉得浑身都僵了，心脏酸胀得快要决堤。曾经她多么渴望母亲这双手能够拉她一把，告诉她，她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她的诞生一点都不肮脏。

空荡的楼梯间像个牢笼，囚住童年时的自己，此刻被母亲状似亲密的触碰，像是她背叛了曾经的小女孩，背叛了她经受家暴还要努力讨好的童年。

在她局促无措的时候，突然一股外力介入，她的手被用力抽回，高高大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

“少欺负她。”黎樾沉声警告。

陈怀薇似乎挺怕他，他一来她就快速后退，差点摔了一跤，抓着楼梯扶手反驳：“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

黎樾把纤瘦的女孩护在身后，牵住她颤抖的手，嗤笑一声。

“你欺负她的时候还少吗，但凡工作感情不顺心就拿她出气，一天打她好几次，你拿她当人吗，她还那么小，被你打到流血还会管你叫妈，她委屈求饶的时候你有心疼过她吗？”

“想借钱，我凭什么给你，我的钱每一分都是给她挣的，哪怕她心软想借，我也不可能让她给。”

“没人管她，我管她。”

黎映夏全身的血都活了。

她已经不屑去看陈怀薇现在是什么吃了瘪的表情，她只想抱住黎樾，紧紧抱住。

如果举头三尺有神明，请诸神原谅她的贪心，贪心是人之常情——

想问，如果这个时候对黎樾提出今晚做.爱的要求，他会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