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繁体版 简体版
鲤鱼乡 > 门当户对 > 第21章 薄暮望

第21章 薄暮望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在摇摇欲坠中长大的我们」

一九九四年九月下旬,已经入秋,景星乡换季迅速。前些天小孩还能穿着短袖短裤上学,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早上刚出门便被冷风吹回家,文丽萍在小孩身上多披了一件外套,池岁星这才觉得暖和。

池岁星怕冷,一件内衣一件外套,毛文博更甚,还加了一件背心。小孩下课玩闹,常是一身汗水又忘了脱衣服,若是毛文博下来找他,便能叮嘱他记得脱衣穿衣,要是毛文博不来,池岁星或是忘了脱或是忘了穿,换季天凉,又易感冒,没几天小孩便咳嗽起来。

池岁星升二年级之后,教室也搬到了二楼,毛文博则是在四楼。虽然两人中间还是隔了一层,可小孩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一下课就跑到教学楼外的空地上玩了。只能在教室走廊,同学们纷纷不适,觉得走廊场地太小。

每天放学,池岁星还是会站在楼道口等毛文博下来,跟以前也不同了。一年级的时候他能站在楼道外的空地,现在二年级,他只好站在楼道口里,放学的学生一齐往下走,楼道窄小,池岁星常常要拉住栏杆,才能不被人挤下楼去。

小孩俩开学前去剪过一次头发,池岁星的头发好剪,直接用推子顺着脑袋一推,头发便剪完了,毛文博本想跟池岁星一样,把头发一推,省事方便,而且短发也不会卷起来。可池岁星说他头发好看,给张叔说把毛文博头发剪一下就好了。小孩剪头很认真,同龄的要么怕洗头要么怕剪头的时候理发匠一不小心把自己耳朵剪了下来,池岁星也是被这样吓大的。大人们怕孩子剪头时闹腾,总会用这类理由来吓小孩。

毛文博在放学下楼的人群里,朝池岁星招招手。小孩也便跟着人群下楼,人群拥挤,他们暂时不能汇合,只好跟着人走,等下到一楼空地,才能走在一起。毛文博比小孩高点,搂着池岁星肩膀,捏着他的后颈,“下课又在板(闹)?”

“没有。”池岁星躲到一边,“上体育课了。”

毛文博紧跟其后,从小孩衣领伸手进去,摸到小孩后背,“一身汗。”

池岁星又跑到前头,毛文博没再紧跟,在他身后两三步的距离:“热不热,把衣服脱了。”

小孩咳嗽两声:“不热。”

“感冒还没好,还天天千翻(调皮)。”毛文博在他身后念叨,池岁星捂着耳朵,不想听见。

秋老虎凶猛,前些天还冷,到了九月底,便又热了起来。小孩脱了衣服,让毛文博帮忙拿着,而他自己则一身轻松,打算和其他人比赛跑步。毛文博拉着他,恶狠狠道:“不准跑,等会又出一身汗。”

于是池岁星只好悻悻而归,老老实实跟在毛文博身后当个小尾巴。两人走得慢,与从子弟学校回家的人群渐渐拉开了距离,池岁星站在小道的一个路口处,呆呆张望。毛文博见小孩没跟上来,也回头陪他。

“去看看?”毛文博问。

“嗯。”池岁星跟他一同踏进那条时光隧道,路旁仍旧杂草丛生,隧道仍旧漆黑模糊,可在小孩的记忆里,周忠明害怕又不愿放弃,跟着自己一起穿过。隧道尽头的山坡,还是能望见山下的废弃矿场。山坡上风太大,小孩吹了一会儿身上的汗便已干,毛文博怕他着凉,又让小孩披上之前脱下来的衣服。

池岁星脚边的野草荒芜,泥土皲裂,毛文博上前把衣服给小孩穿上,拉着他的手往回走。隧道里空旷幽静,脚步声回荡在隧道里,池岁星倚着毛文博问道:“哥哥,周忠明还会来吗。”

这句话的回音响在他们身后身前,响在过去未来,毛文博只听见隧道里的一声声哥哥,像是池岁星喊过的那么多次。吃饭前喊,睡觉前喊,上学时喊,下课后喊。

毛文博不觉搂着小孩的力紧了些,“有空了去问周爷爷吧。”他说。

“好。”池岁星答应。

在隧道里浪费了许多时间,两小孩回家的脚步自然快了些。毛文博书包里放着的池岁星赢来的玻璃珠,早已被前者放进了自己书桌的小抽屉里,只在书包里留了两个,还有被陈永强拿走的那一个。走路时两颗玻璃珠碰撞,仔细听还能听出些声音。

池岁星回家,用热水壶倒了点水。感冒之后,文丽萍叮嘱小孩多喝热水,还恐吓说再不好就去打针。小孩在学校只能用水瓶装点水喝,回家后才能喝到热水。毛文博见他慌忙,“注意到烫。”

话音未落,小孩吐掉嘴里的热水,吐着舌头,含糊不清道:“烫。”

毛文博不禁嘲笑,重新帮小孩倒了杯水。

“麻了。”池岁星指了指自己的舌头,“哥哥,舌头麻了。”

“让你小心烫。”毛文博端着水吹了吹,自己抿了一小口,觉得不烫了,才递给小孩,“慢点喝。”

池岁星对于毛文博递给自己的东西,几乎是完全相信,于是一饮而尽,水温正合适。

“舌头怎么样了。”毛文博问。

“一卷就疼。”小孩说话卷舌会疼,只好不卷,像是大舌头一样。

“明天就好了。”

池岁星闷闷不乐,舌头被烫到之后,吃什么都觉得味道少了一些,说话时舌头也会阵阵刺痛,一直持续了两三天。小孩的感冒还是没好,文丽萍想带着池岁星去景星乡的卫生所看看,可小孩以为是拉着自己去打针,死活不想去,又拖了一天。

毛文博这些天一直照看小孩,看着他从小感冒流鼻涕,变成咳嗽头晕,越来越严重。晚上睡觉的时候,毛文博怕被小孩传染,两人都是一人盖一床被子,也没敢面对面,只好背对着。池岁星生病了腿也喜欢踢被子,毛文博起夜上厕所时顺带帮小孩盖好,还能摸摸额头看有没有发烧。毛文博只觉得手烫,像是前些天小孩被烫到舌头。毛文博跑到一旁敲了敲卧室门,把文丽萍和池建国叫醒。

凌晨三点多,毛文博还昏昏欲睡。池建国从抽屉里找了温度计让小孩量温度,池岁星还没睡醒,温度计夹在腋下,毛文博怕他夹不稳,还用手帮忙稳住。八分钟后池建国读数,小孩已经烧到三十八度。这个点,景星乡的卫生所也没开门,池建国拿了块小帕子,开了瓶白酒,用帕子沾着往小孩身上擦。

毛文博在一旁看着,池岁星身上□□,白酒太凉,还没擦完一半小孩便醒了。池建国让他放心睡,明天再去卫生所,池岁星一听,哪还睡得着,翻个身起来才意识到自己衣服没穿,为了方便擦白酒,已经被池建国脱光。小孩正面对毛文博,光溜溜的还是有些害羞。捂住裆下又躺回了床上,“能不能不去。”他低声抱怨道。

“擦完不发烧了就不去。”池建国说。虽然是这样说,池建国明天肯定会带小孩去,现在这么说只是为了乖乖让他躺着而已。池岁星不喜欢身上擦白酒的感觉,又凉又蛰,还有一股酒味。小孩喝了药,躺下又睡着,身上凉凉的,头晕难受,嘴里一股药味,可他还是睡着了,梦里觉得暖呼呼的。擦完了酒,毛文博帮小孩穿好衣服,盖好被子,池建国守在一旁,观察小孩情况。

毛文博也睡下,不时偏头看看小孩,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看到的池岁星光溜溜的一幕,不觉有些脸红,摇摇头散去心中想法,劝自己速速睡下。

等早晨池岁星热醒,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毛文博被子的一半,自己还盖着一床,身上已经热得冒汗。而毛文博蜷成一团,靠在自己一旁,怕被传染,所以背对着,可被子只盖了一半,他双脚只能露在外面。

小孩把被子掀开,把毛文博的脚捂在自己大腿间。池建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靠着小孩的书桌睡着。大概是在床边守着,却不知不觉睡着。

池岁星把他叫醒,池建国上前摸摸小孩额头,还是有些烫,不过小孩脸色比昨晚好了很多。

“是不是不用去卫生所了。”池岁星问道。

“要去。”池建国把他抱起来,毛文博也醒了。池建国招呼小孩穿鞋洗漱,打电话给班主任娄老师请了假,带着小孩去卫生所看看。

“我也去。”毛文博说。

池岁星想让毛文博也来,池建国却摇摇头:“还要上学呢。”

小孩闷闷不乐,嘟着嘴趴在池建国肩上,毛文博去对门跟爸爸说,毛健全要上班,三两句打发毛文博,叮嘱好好上学。池岁星换好衣服,跟着池建国去卫生所,毛文博背着书包,一个人去上学。

毛文博回到景星乡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上学,平常小孩跑前跑后,一路上不会无聊。自己一个人走时,只看见四周的小孩欢腾,却没有一个人陪他。走到上下坡时,书包里的玻璃珠又响了起来,毛文博拿了一颗捏在手里把玩,又想起小孩把弹珠塞到自己手上的时候。

秋天早晨的薄雾朦朦胧胧,远处山间云气缭绕,在山路上的人影,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毛文博回头望去,不知道其中有个人影会不会是池岁星。

到学校后毛文博坐在座位,周忠明的座位,桌子早已搬走,教室最后那块位置总是空空荡荡,下课也没了小孩的身影。池岁星虽不是每节课间都回来找毛文博,但一天总会来三四次,就连毛文博班里的同学都知道他有个二年级的弟弟。

今天做操结束,班里的同学开玩笑问毛文博,弟弟今天怎么不来找你了。毛文博说他生病了,大家有些担心有些,纷纷出招。说在水里掺点草木灰喝了就好了,又说去烧香拜佛——景星乡有个集资建起来的土庙,还说去山上找甘草给小孩泡水喝,毛文博担心池岁星,心里把这些偏方记下。

毛文博一天心不在焉,吃饭时黄义张浩也来问池岁星怎么了,娄老师只说今天池岁星请了假。毛文博才对他们说池岁星生病。下午放学时他下楼,看见二楼的楼梯间角落没有小孩,心头愈想,赶紧下楼,跑到整个人群最前头。他气喘吁吁,跑了一路,直到远远地看见筒子楼下,小孩朝他招手,才放心下来,快步上前。

“怎么不在家。”毛文博问他。

“下来等你。”池岁星抱着毛文博。

他见小孩脸色不错,抬手摸了摸小孩额头,“病好了?”

“嗯。”池岁星点点头,“打了针就好了。”

“疼不。”

“疼。”

“那你哭没哭?”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