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家。”毛文博说。
池岁星死命点头,大人们还在池家聊天,毛文博和池岁星回到毛家,让小孩漱了口,毛文博翻出一瓶白酒,让池岁星往自己耳朵上擦。
在顶楼上光线不明,池岁星只知道毛文博耳朵受伤,现在在家里毛文博打开灯,小孩才看清他耳朵上的伤势,像是一条蜈蚣般,从耳垂一直蔓延到耳廓,触目惊心。池岁星一下子哭了起来,不断说着对不起,眼泪模糊了视线,跟毛文博的血渍混在一起。
毛文博深呼吸几次,安慰着小孩。池岁星想要补救,光凭对不起也没用。小孩跑到对门去找大人,带着毛文博去诊所,让池建国抽自己几十上百下或许心里会好受些,可毛文博拉着池岁星,说只是流血多,明天就好了。
多年以后池岁星细细想来,自己欠毛文博的太多太多,血债累累,甚至不知从何说起,更无法还清。
小孩将信将疑,把白酒到在布上,随后帮毛文博清理起血渍。毛文博疼得龇牙咧嘴,可却也没发声。夜未央,梦微凉,一曲相思,几多愁断肠。
毛文博耳朵上的血渍干了,伤口开始结痂,两个小孩身上酒气渐起,衣服血污满布。毛文博让跟小孩跟自己去洗澡,顺便把衣服和身下的酒气洗掉,至于耳朵上的痂,要是大人问起来就说是毛文博自己走路摔的。池岁星心里还是害怕,点点头依偎在毛文博怀里。
两人在浴室正洗着,毛健全从对门回来。大人们看到毛家亮着灯,自然知道是两小孩在了,今天池爷爷和池奶奶住在池岁星的房间,而俩小孩刚好就住毛文博房间。毛健全在客厅里夸他们懂事,今天早点洗澡上床睡觉。毛文博和池岁星洗完后,把衣服上的血渍堪堪洗净,毛文博让池岁星先出去晾衣服,而毛文博回房间铺床。
一路行云流水,加上毛健全明天也要上班,客厅只开了一盏小台灯,自然看不清毛文博耳朵有伤势。
两个小孩回到屋里,毛文博庆幸事情没被发现。只是毛文博右耳受伤,睡觉时只能左侧身或是平躺了。池岁星伸手抚摸着毛文博的耳朵,痂痕炽热,似是心脏跳动。他抱着毛文博,虔诚愧疚,一个劲地道歉。
“哥哥,要不你打我吧。”池岁星喉头哽咽,唾液粘稠。
“打你干什么。”毛文博一只手撑着脑袋,避免伤口被压着,“赶紧睡觉。”
“对不起。”小孩还是小声念叨,“对不起,对不起……”
毛文博无奈把小孩搂在怀里,用嘴含住他的一只耳朵,在小孩耳垂上重重咬了一下,疼得池岁星快叫出声来。小孩耳垂处多了一个牙印,他抱着毛文博,心里多少好受了些。不觉抬头望去,中秋节的月亮明亮,让小孩不禁想起之前自己指着月亮,不信它会惩罚耳朵。可今天灵验了,于是池岁星开始厌恶月亮。可转念一想,惩罚耳朵的不是月亮,是毛文博。池岁星又不讨厌了,他把脑袋埋进毛文博胸口,还有些酒气未尽,池岁星闻不到毛文博的味道,便换了个位置。脑袋、脖颈、胳膊,最后总算在毛文博肩窝处,没有白酒味。小孩枕在毛文博身上,终于满足睡着。
隔天起床,毛文博觉得腰酸背疼的,一看小孩压在自己身上,口水流了一身。他挣扎着起身,耳朵已经不疼了,只是痂痕显眼,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星星。”毛文博喊道,“起床了。”
池岁星昨晚不知道哭了多久,今天起床时毛文博都能看见小孩脸上的泪痕。他连忙让小孩去洗脸刷牙,接着吃早饭。
爷爷奶奶更早的时候已经坐车走了,池岁星也没来得及跟他们说再见,但小孩没有那么多分清离别和再见,对他来说爷爷奶奶总会见到,或许是下次过节,或许是什么意外。
毛文博有意避开毛健全的眼光,就算一定要面对面,毛文博也尽量转头,不让爸爸看见右耳。可这么明显的伤口总会被发现,毛健全喝了口稀饭,便问道:“你耳朵怎么了。”
毛文博摸了摸耳朵,“昨天摔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毛健全上前查看,伤口已经结痂,没什么大问题。“消毒了吗。”
“嗯。”毛文博点点头,“昨天拿白酒擦了。”
“什么时候擦的。”毛健全没什么印象。
“洗澡之前。”
“哦。”他捏了捏毛文博脸,“下次多看路。”
“嗯。”
今天到学校,同学们都在说昨天中秋节,说昨天自己有没有吃月饼,昨天月亮有多好看。池岁星一点也不想参与,甚至今后每年的中秋节,他都兴致平平,大概是因为伤了毛文博的缘故。
毛文博在班里备受关注。又好看又聪明,无论老师还是同学都对他赞口不绝,他一进班后唐清雅便见到毛文博耳朵上的伤疤,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其他同学一见,也似凑热闹班围着毛文博。
“昨天摔了一下。”毛文博说。
几位女生看着毛文博的伤口觉得骇人,便问道:“疼不疼啊。”
“不疼。”毛文博只好回答。
好在他们没围多久,课代表收了作业,上课铃声一响,围在毛文博身旁的学生便回到座位。
景星乡江水滔滔不绝,进出矿山的煤车未曾停止,世间变幻无常,昨天、今天发生在毛文博和池岁星之间的事,只是潦草书页上的兴致几笔。
小孩下课时跑到四楼看毛文博,问他伤口怎么样,耳朵还疼不疼。毛文博耳朵虽不疼,可还是假装捂着耳朵吓唬小孩。
“那怎么办。”池岁星慌乱道。
“你帮我吹吹。”毛文博把耳朵凑过去。
“好。”小孩鼓着嘴使劲儿吹着,毛文博只是微微笑着。
“还疼吗?”池岁星问道。
“不疼了。”毛文博说,“你呢,疼吗。”
小孩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毛文博问的是昨天他咬的那一下。
“不疼。”池岁星摸了摸自己耳垂,“早就不疼了。”
说完,他又伸手摸了摸毛文博的耳朵,觉得毛文博耳朵有点烫,他觉得是他的伤口太疼了,于是又把毛文博按下来,在他耳旁吹着气。
二十四小时前,毛文博跟池岁星携手走在筒子楼的顶楼上。中秋的月光漫无目的,毛文博在小孩身后看见他镀满月光,熠熠生辉。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画面,往后余生虽也见过可未曾这般。像是突如其来的风,撩动心弦,于是下定决心要好好保护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