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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鹧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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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四年十一月,池岁星最近最常做的一件事情,便是摘下他的那双手套,搓搓手掌或是把手套夹在两腿之间暖一暖。要是在学校,还可以把手套垫在屁股底下,等暖和了再取出来戴上。筒子楼下的那口水井有些结冰,每次打水都要用热水浇一下,或是直接去小卖部买一壶热水,小孩夏天打酱油冬天打热水已是常态。

小卖部里有一个锅炉,整日烧着热水,一毛钱一壶水,自己带着水壶去就行。池岁星被任命跑腿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去还能赚点零花钱,从小卖部买点零食。他起床洗脸,热水壶里恰好没水,便叫着毛文博,跟自己一起去小卖部。

小孩穿戴整齐,裹得严严实实,生怕有一处没戴好,让寒风有了可乘之机。毛文博回家看了看水壶,还有点热水,让池岁星用这点水洗漱完之后拿着自己家的水壶跟小孩一起去打热水。

冬天早晨的筒子楼依旧热闹,早餐铺热气升腾,比以往更加明显。毛文博掏钱买了两个包子一袋豆浆,跟小孩一人一个,分食一袋豆浆,暖暖身子。付梅见小孩提着水壶,“星星去打热水啊。”

“嗯。”小孩点点头,幅度不大,怕叼在嘴里的包子掉了。

“小卖部热水还没烧起来呢。”付大姐给塑料袋里装了两包子递给客人,“周家和刚去了一趟没打到水。”

小孩把揣在衣兜里的手伸出来拿着包子,“没事,我等水烧开就好了。”小孩手放在兜里暖和,甚至有些出汗,一伸出来被冷风一吹更加冷了。池岁星三两口吃掉包子,手随意在裤子上抹了两下,又揣了回去。被毛文博看见,他很嫌弃的从裤子里拿出一张草纸给小孩让他擦擦手。

毛文博叹了口气:“一天天的不能干净点,快过年了到时候换新衣服没几天又脏了。”

“肯定不会!”池岁星信誓旦旦道。

冬天的景星乡虽然冷,除了山头积着点雪,结着些冰,山下却还有绿叶红梅。毛文博跟小孩走在路上,田坎上是一些荒杆杂草,大概是没来得及烧的秸秆。池岁星一手拿着热水壶,水壶虽然是空的,可小孩提了一路还是有些累,毛文博走在前头,回头看小孩一瘸一拐,还是把他手里的水壶接了过来,帮他拿着。

“要是小卖部水还没烧好怎么办。”毛文博问他。

“那就等一会儿。”池岁星理所当然道。

“你知道水烧开要多久吗。”毛文博停在原地,似乎在朝小孩用行动说明事情严重。

池岁星撞了上去,才悻悻问道:“多久。”

“很久。”毛文博也说不出具体。

“那要是没水,我们去周家坝玩一会。”小孩说道。

毛文博没有戳穿小孩只是想去玩的想法,带着他一起往前走。前些天下过雨,冬天雨迹存留许久不散,毛文博担心小孩脚滑摔跤,本想让他拉着自己手,可两只手提着水壶,只好让池岁星挽着自己手。晨间薄雾不散,寒气逼人,远处雾气朦胧的山林里传来鸟叫声,翅膀一挥,抖落一些露水一些枝丫。

池岁星不知道那是什么鸟,或许很多,有布谷叫的,有叽喳叫的。两人走到一半,大概是人烟稀少的地方,鸟也渐渐多了起来,白的灰的站在田里,让小孩忍不住好奇想要上前一看。反正现在不缺时间,毛文博也陪着小孩慢慢靠近。池岁星虽然调皮,却不是那种胡乱作弄的小孩,要是别人,大概会上前去惊扰,甚至想抓一只看,可小孩只是远远地看着。

鸟身是灰色,可靠近了一看才发现是黑白相间的斑点,远远看去像是灰色。脑袋是黑白的条纹,池岁星慢慢靠近,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子,发出声响,鸟儿们便四处散去。空谷之间传来阵阵鸟鸣,听起来像是说话:“行不得也——哥哥——”

周家坝还在远处,住在周家坝的大多都是农民,屋舍四散,远不如筒子楼热闹。又是冬天,天亮的晚,可上班上学的时间没变,好在今天休假,倒不用摸着黑去工作。只有那些每天早晨五六点便起床割草喂猪浇地的菜农们,在一成不变的时间里寻求收获。

坝子上有些坑洼,大概在日出前,水坑便结上一层冰,小时候池岁星喜欢接一小盆水放在阳台上,等第二天起床,水便结成了冰块。拿出学算数用的木质小棒,小棒是中空的,像一根吸管,把一头抵在冰块上吹气,便能很快融出一个小洞,可以用绳子或者一根长一点的棍子穿过,把冰块串起来玩。只是这样并不久,冰块一两小时后便融化掉。

不远处雾蒙蒙,周家坝的人都聚在某家,烤着火炉。而在周家坝一旁的小卖部,牛奋进正从一旁的水泵打水。冬天泵里的水上冻,得从热水壶里倒点热水出来,一边打水一边往水泵上浇,才能打出水来。小卖部的烟囱没冒烟,还没开始烧炭,牛奋进见俩小孩提着水壶过来,便知道他们来打水,于是说道:“还没烧水呢。”

“要等多久。”池岁星问道。

“那有的等了。”他回道。

池岁星进了小卖部,货架上还没摆好东西,他让毛文博先把热水壶放这儿,他们去周家坝转一圈。牛奋进听见俩小孩要去,让他们帮自己捎块碳过来方便点火。

周家坝的人都聚在一户人家里,至于是谁家,小孩自然不知道。见外面还有人走,打个招呼,却见是俩小孩。景星乡的小孩子都在子弟学校读书,年岁相同大多都认识,何况是池岁星这种外向的。

小孩很自然的坐在一旁,带着毛文博,跟大人们闲聊起来。去打水,小卖部没热水,得等一会,牛老板让我们帮忙带块碳过去,不冷,穿了毛衣的。小孩一句一句聊着,大人拿着火钳,从火炉里掏了一小块碳,用铁盒子装着,铁盒用一个链子拴住,链子不长,比小孩矮一点。那铁盒,并非是封闭的,在上面有一些孔洞,冬天时带着一个,里面装几块碳,既暖和又好看。要是碳快熄了,拉着链子甩几下,风从洞里穿过,又把碳吹红。

池岁星和毛文博回去送碳,送完后还要回来还铁盒,两人一来一回,出了些汗,汗在凉风里吹着又冷,小孩只能捂着衣服烤火。这烤火也是有技巧的,农村烤的火大多一半碳一半柴,离得近了,柴火炸响,火星子容易溅到身上,一不注意衣服上就烧个窟窿;离得远了,便不暖和,又得离近点。大人们常说火恐人、邪人,池岁星虽不知道这个“恐”和“邪”是什么意思,但烤火离得近了总会太烫,便下意识远离。大概就是“恐”和“邪”了罢。

屋里,周忠明的爷爷奶奶也在,小孩不免问起周忠明,爷爷说他爸爸在湾东打工,把周忠明接到了湾东读书。小孩又问他会不会回来,周爷爷便带着他去家里,说用家里的座机打电话给他。

池岁星看着那大红的老旧座机,座机上盖着一块布用来防尘,座机有一股很大的口水味,老一辈们说话听不清楚,或是怕电话对面的人听不清楚,每次打电话都会把耳朵嘴巴凑得很近,久而久之便留下这种味道。

周军强帮小孩打了电话,周忠明从爸爸手里接过电话,跟小孩寒暄几句,说是寒假可以回来过节。池岁星便欢喜起来,像是小孩找到了曾经弄丢的塑料口哨,或是遗失的风筝重新飞回。故乡和童年总有这种魔力,在两手空空时,总会让人想起。

小孩在火炉旁边闷得头晕,出门透透气,看见小卖部的烟囱冒着烟,便回头告诉毛文博。小卖部里的火炉已经烧了起来,两小孩到时热水刚烧好一锅,牛奋进帮他们打了水,毛文博付了钱,还让池岁星拿了一块辣片吃。

雾气散尽,暖阳斜迎。装满水的水壶自然重了许多,小孩本就在暖炉旁呆着,身上暖和,穿着厚重衣服又提着水壶,一路上出了不少汗,回家毛文博让小孩脱衣服擦擦汗,拿了块毛巾垫在小孩背上。毛巾较长,池岁星还没抽条,比毛巾矮了些,垫在背后的白毛巾像是一条小尾巴,拖在小孩屁股后边儿,陪着他在筒子楼跑上跑下。

池岁星虽然觉得背上垫着毛巾不舒服,可有时候又会喜欢这样,比如小孩把毛巾当做披风时。在冬天洗完澡,小孩浴巾裹在身上,缩在被窝里,毛文博一般会提前先于小孩洗完,出来穿好衣服把小孩的衣服放在火炉上暖一暖,然后放在被窝里暖床。池岁星有时懒得穿,洗完澡在裹着浴巾在火炉旁擦干头发,烤一烤身子便上床睡觉。一般这时毛文博在外面站得冷了,钻到被窝里,池岁星反而像那个小火炉,身上暖呼呼的。

冬天虽然寂静,可景星乡的树丛山林里,却还热闹。时而飞过鸟类,小孩眼睛好,对毛文博说那是野鸡。毛文博不信,小孩便拿着自己做的弹弓和弹珠,跟毛文博出去打野鸡。冬天无聊,总不能一直闷在屋里烤火,毛文博便戴好手套和围巾,跟着小孩一起出去。

池岁星的弹弓是他自己做的,小孩去梅花山庄玩的时候,薅下来的黄荆棍。除了池建国放在屋里用来当“家法”的那根,还有一根小的,用两根绑在一起做成一个Y字型,削掉皮,打磨光滑,便是池岁星的弹弓。结实耐用,就算打不中人也可以直接用弹弓打,虽然池岁星从没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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