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我们旁边的那个叔叔吗。”

“嗯。”小孩点点头。

毛文博跟池岁星回班，路上走得慢。唐清雅已经先一步回去，毛文博回班时唐清雅还在朝他打招呼，“这是我爸爸。”

毛文博礼貌回应：“叔叔好。”

“你好你好。”唐海清对毛文博很是满意，“小朋友朗诵很好啊。”

排了节目的只有小学部，操场四周的教学楼是中学部。大多中学生下课后便来到走廊，倚在栏杆，看楼下的小孩们表演。五六年级排了戏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池岁星看得起劲。等表演结束，家长们也可以离校，学生们回到班级，吃点零食，唱唱歌。

池岁星脸上的腮红还没洗，回班的时候学生人潮渐起，小孩得意洋洋，觉得脸上化了妆的都是表演了节目，心里正嘚瑟。许多人回班，去厕所前的洗手池把妆洗掉，池岁星觉得好看，打算等回家了再洗。

班里的座位拉开，围成一个圆形，有人表演节目的，便去门口排队，然后在中间表演。娄老师带着大家做游戏，每人桌上还有棒棒糖，池岁星没吃，打算留着给毛文博。

周立言今天把二胡带来了，他今天上午到学校的时候大家就很好奇。池岁星张浩这些平日里跟周立言接触多的，自然知道他多看重那把二胡。今天把二胡带到学校来，自然是想表演一下，在同学面前出出风头。

二胡比他矮一点，周立言拿二胡的时候——应该说举——很是吃力，等他在教室中间坐下，二胡放在腿间。他看着周围的人的眼神，一下子却紧张起来。可他又好面子，就像前年吹哨子都比不过池岁星。于是周立言硬着头皮，拉着二胡。呕哑嘲哳，咿唔作响。在周家坝的学生大多都听过周国庆拉的二胡，再不济，吃席、演戏时，也听过二胡，与周立言拉出来的，简直天方夜谭。小孩们一下子嘲笑起来，周立言拉到一半，便起身抱着二胡跑了出去。等其他人表演节目时，他才从后门走回来。

池岁星安慰道：“你平常不是拉的很好嘛。”

周立言还以为池岁星是来嘲讽自己，便扭过头去不想理他。小孩见自己不被待见，也没理周立言了。

等游戏做完，放学后，池岁星便在楼下等毛文博。小孩脸上的腮红未褪，毛文博在楼上一眼就能看到池岁星。头发修得整齐，脸上腮红晕起，额头还贴着小红花，两人有说有笑，一路回家。毛文博让小孩赶紧把脸上的腮红洗了，起初看着还行，感觉很精神，看久了便觉得还是不化妆好看。池岁星却不想，还打算留着腮红吃完饭去周家坝玩。

周立言抱着二胡回家，周国庆很是高兴，“今天演得怎么样昂。”

“爷爷。”周立言放下二胡，“我不想学二胡了。”

周国庆猛地一惊，“爪子啦，是不是有人打你。”

“没得。”周立言把二胡放好，“我觉得我学不会。”

“那是你还没学好。”周国庆拉着小孙子，“你才学好久，我当时学了十多年。”

周立言一听爷爷这么说，立马把这次表演失败推到自己学得不够久上，还有就是同学们都看着他，自己太紧张了。

晚上池岁星吃过饭早早跑来周家坝，毛文博这才知道小孩不想洗腮红原来是想炫耀，一路上逢人便指着自己脸上说今天演了节目，打了腮红。

还没走近周家坝，便能听见二胡声传来。轻轻淡淡，浅浅悠长，池岁星还以为是周爷爷拉的，凑近一看，才发现是周立言。他本想上去鼓掌，夸几句，可一想到下午时周立言都不理他，小孩也不打算理他，跑到另一头去玩了。

周家坝上，灯火稀疏，夏天暗得慢，月亮的光线已经足够小孩们玩乐。池岁星拿着几颗弹珠，又赢了一大把回来，让毛文博帮忙保管。在景星乡已经一年，毛文博还是不怎么会打弹珠，每次都是输多赢少，全靠池岁星，他们的弹珠才没有全输出去。

每次打弹珠后，池岁星总要留下一两颗，当做这次胜利的纪念送给毛文博。毛文博抽屉里的弹珠也渐渐多了起来，红的绿的花的，快堆满一个小铁盒。可毛文博觉得最有纪念意义的，还是最开始的那二十六颗，虽然现在只有二十五颗了。他把剩下的二十五颗单独用一个小盒子放着。

坝子上的二胡声停止，周立言快步跑来，“来听我拉二胡。”

池岁星揶揄道：“你拉的这么难听。”

“好听的！”周立言生气反驳，“下午只是我紧张了。”

“不去。”池岁星赌气道。

其他小孩见池岁星没去，也不好意思开口过去。毛文博却拍拍小孩肩膀，“去吧。”

池岁星听毛文博这么说，自然听话，可又不想让周立言这么便宜，便对他说：“你弹珠打赢我，我就去。”

周立言知道池岁星弹珠厉害，他又不得不应战，“好。”

两人选了一颗弹珠，隔了一段距离。天上的月光映照，只有小孩眼里闪着光。周立言挥手喊道：“我先。”

“凭什么。”池岁星下意识反问道。

“你这么厉害，你先肯定我就输了。”

池岁星摊手，对还站在自己身旁的人装模作样：“唉，你先你先。”

周立言拿起弹珠，趴在地上，眯着一只眼。正想象自己在战场上，身着迷彩服，隐藏在荫密的草丛里，他刚发现敌人，手中的狙击枪已经蓄势待发。屏息，凝神，开枪！

弹珠滚落在池岁星脚边，距离他的弹珠却还有一段距离。周立言跑过来尽力张开手掌，把两颗弹珠之间连起来，可他手太小或是两颗弹珠距离太长，终究还是没连上。池岁星哼哼得意两声，拿着弹珠打中周立言的那颗。后者垂头丧气准备回去继续练他的二胡。却未曾看见身后跟着池岁星。

在池岁星的带领下，在周家坝上打弹珠的小孩们也一并跟上。大家默契地没有讲话，夜风似乎吹散了月光，一路上暗淡无光，农户们关掉电灯，就连周立言家里，爷爷也关灯，叫孙子回屋休息。

周立言答应两声，拿起二胡，打算练最后一曲。二胡悠扬的音，婉转。似乎有些凄凉，夜风阵阵，吹得池岁星有些发冷；深沉，伴着风吹动树叶，小孩又总想起许多朋友。声音变得清脆起来，却又浑厚。小孩只觉得眼里有泪，正打算上去鼓掌，周爷爷在屋里喊道：“别练了，回来睡觉！”

“好。”周立言答应，停手进屋。

院子外的听众们的心情一下子静了，时间不早，都要散了。池岁星让毛文博把今天赢的弹珠都平分，他自己则随便从弹珠里抓了一小把。

“你们不要嘛。”张浩问。

“我都有一抽屉了。”小孩炫耀道。

毛文博催他赶紧回家，毕竟时候不早。池岁星向他们挥手告别，手里攥着弹珠，凉风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手里的弹珠便落下几颗。小孩立马蹲下想找，可四周无光，今天手电筒没带，他像是摸黑般在地面找寻。

“别找了吧。”毛文博说，“几颗弹珠而已。”

“好吧。”池岁星听劝，毛文博也在安慰他。“你看今天月亮出来了，好漂亮。”

小孩循着话语望去，月光霎时倾泻而下。循着光，池岁星便看见了地面上散落的六颗玻璃珠，正反射着莹莹月光，映射在小孩眼眸里，似星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