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蠢到自投罗网。”明知他在追查此事,还送上门来,“他已经死了。”
于归追问:“怎么死的?”
“被人灭口。”
他说这话时依然板着那副棺材脸,但于归就是奇异地听出这四个字背后的情绪来。
“你和那个杀手——关系很好?”
她随口猜测着,没想到林竹沉默片刻,竟然当真点头。
“他是我的朋友。”
“杀手也会有朋友吗?”
林竹垂下眼。
不该有的。
“所以我一定要替他报仇。”
于归皱了皱眉,回想起脑海里那个模糊的身影,下意识抗拒道:“报仇?那死在他手上的沈于归就不无辜吗?那些死在你们手上的人,有谁来替他们报仇?”
她似乎有些愤怒,林竹觉得困惑,但碍于还需和盛平王合作,他还是解释了一句:“从前我们杀的都是江湖上的人,恩怨纠葛,说不上无辜,沈于归是例外。”
“为什么?因为她比较倒霉??”
林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最开始也不知道天三为什么会接这个任务。
孤灯楼是江湖组织,往常接的都是江湖上的单子,唯有这一次,无论是楼主接下这单,还是天三答应出这个任务,都让他想不明白。
天三明明答应过他,等他出完任务回来,二人就一起退出孤灯楼。
杀手想要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林竹做了很多年准备,他有把握带着天三离开,不被孤灯楼的人找到。
可他回到孤灯楼时,就听说天三去了洛阳。
他一路追到洛阳,可惜晚到一步,天三就死在他面前。
面前的女子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眼中怒气深重,林竹只好说:“若他是死在沈家人手上,那就是因果循环,怨不得人,可他不是。孤灯楼从没有过灭口的前例,必然是受买凶者指使,我为他报仇何错之有?”
于归闻言有些泄气,知道自己迁怒他也没用,杀她的人又不是他,何况那个人也死了。
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还是得跟买凶的人算。
林竹已经有些不耐烦,他今夜在此耽搁太久,东街口的点心铺子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开门了,盛平王府离得远,再迟就会赶不上最早的一屉点心。
她昨日说了想吃。
反正人已经送到,他懒得再待下去,转身就走,扔下一句“改日再说”。
院外埋伏了许久的听云卫顿时浑身绷紧,但晏秋池迟迟没有吩咐,只好任人离去。
还有许多事没有问,但晏秋池知道今夜留不下林竹,何况这个时辰——
“我让人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你今夜先在那儿休息,明日再让人将白霜移去他处。”
“不用,我就睡这儿,她也不搬。”于归指了指寝房,又将人往外推,“别操心我了,你也快回去休息。”
晏秋池知道她是放心不下白霜,闻言也不再勉强,顺着她的力道往外走。
双园还等在外面,他侧身吩咐:“派几个人跟着林竹,不用离得太近,看看他去了何处就行。”
走得这么急,像是有什么要紧事,此人话中多有隐瞒,不得不多多提防。
“是。”
*
撷芳宫的灯火至子时仍然一片通明。
灵溪在一旁询问可要梳洗,姜止月依然摇头。
昨日陛下说了今夜会过来的,她怎能衣冠不整地接驾?
“这个时辰,陛下想必是不会来了,娘娘不如早些歇着,明日一早再去给陛下请安?”
见她并不理会,灵溪无声叹了口气,默默陪着。
姜止月华服严妆地端坐,脖颈已经有些酸痛,但她一动不动,仿佛在僵持些什么。
这是皇上第一次对她失约,往常若有要事脱不开身,也会派人来说一声,不让她空等。
她心头一怔:失约?
真是魔怔了。
他是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是没来陪她用膳,算得上什么失约?
夜色越来越深了,殿内的宫人们走动时动作都比平常更加小心翼翼,似乎认定了她心绪不佳。
罢了,何必累得满宫的宫人都不得歇息。姜止月终于吩咐梳洗,随后将人尽数屏退,连个守夜的宫女也没留下。
灵溪退下前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但姜止月坐在床榻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未留意。
待到内殿重新归于寂静,姜止月忽然有些想笑。
为宫人的态度,也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失落。
从什么时候起,她也成了翘首以盼君王临幸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姜止月眨了眨干涩的双眼,缓慢扭头,天边不知何时渐渐泛起鸦青色,外头也有了动静。
她竟就这样枯坐了一夜。
抚了抚自己的脸,红颜未老,娇嫩依旧,就在前几日,他还让太医替她调理身子。
以皇上的年纪,早该有子嗣了,虽然他从来不说,但姜止月知道他必然是想要的。
那个时候她也想过,该为陛下生个孩子,有了皇嗣,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由头封后,借着孩子,她或许能更快将手伸进刑部。
但万万没想到,一切变得如此之快。
帝王薄情,她早该知道的,何况她明明也不在乎他的宠幸——
果真如此么?
若是当真不在乎,这一夜枯等又算什么?
坐得太久,起身时姜止月的身子晃了晃,她撑住一旁的桌子,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半晌后,忽然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从何时起,她竟也开始在意皇上了?
姜止月忽然狠狠将桌上的脂粉盒砸向镜子。
不行!她怎么能在意别人?她喜欢的明明是杨度。
杨度还等着她替他沉冤昭雪,她怎么可以变心?
脑海中回想起一幕幕往事,姜止月总算将心头的那点动摇压了回去。
定然是皇上这些年待她太好,她的戏演得太久,才会生出错觉。
昨夜的事正好给了她一个提醒。
“灵溪,去传画瓶,本宫有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