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陶娘子还唤我闰之吧。”
陶娘子浅笑道:“好,我叫陶柳。闰之若是不嫌弃,喊我一声柳姐姐也成。”
“柳姐姐,那咱们走吧。”季璋当即道。毕竟她这一趟的目的就是见方娘子。
二人相伴而行,绕过菜圃,径直朝东边的院子走去。
在快要进院时,陶柳蓦然停下,回身对季璋解释道:“闰之见谅,方娘子情况特殊,院中不适合有太多陌生人。”
季璋点头表示理解,“朝云,你在院外等我。”
“是。”朝云垂眸,瞧着比陶娘子身边的女使还要恭敬些。
*
方娘子,院内。
这院子与季璋所住的院子格局相似,皆是上首三间屋子以及一侧下首一排屋子。屋子呈半包围状,将一小花圃和乘凉空地包在其中。
只是这院中的花圃砌了一圈半人高的石头,显得格外突兀,将院落衬得小了些。
见季璋盯着那圈石墙看,陶柳解释道:“方娘子眼睛不方便,寻常篱笆太矮了,还容易让她绊倒受伤,所以就改成了这样。”
“刘大人有心了。”瞧着打磨得圆钝光滑的石墙,季璋情不自禁感叹道。
说到此,陶柳来了兴致,指着廊檐下的柱子,“你若是更早些来,甚至还能看见用棉布包得严严实实的花柱子!”
“柳姐姐,不是说好不提了吗?怎么这陈年旧事又被翻出来了。”一苗条纤细的女子扶着门框,蓦然出现在二人眼前。
若是忽略其如死鱼眼般毫无神采的双瞳,季璋还真分辨不出她是盲人。
陶柳快步上前,一把牵过她的手,扶着她往里屋走去,撒娇解释道:
“这不闰之好奇嘛,我忍不住多说了一嘴,我日后不说便是。月明,你可得原谅我。”
月明,拨开云雾见月明。这样一个名字放在盲人身上,季璋莫名觉得有些悲伤。
方月明放心地将自己交给陶柳,跟着她的指引重新进了屋。她佯装生气道:“若有下次,我就真地生气了。”
她心知肚明这些话陶柳只会在这个院子里提,而能进这个院子的人屈指可数。季璋是第四个,不出意外应该也是最后一个。
“绝对不会有下次。”陶柳保证道。她不会随意带人来方月明的院子,也就不会有下次一说。
今日若不是月明自己提出要见玳儿的养母,加之季璋也通过了她的考验,否则她是不会带季璋来此地的。
待三人进屋,方月明准确无误朝着季璋所在方向,出声招呼道:
“这屋内只有我们三人,苏大娘子就当在自己家中便好。方才听柳姐姐唤你闰之,我今后也这般唤你,可好?”
“···好。”面对她的善意,季璋无法拒绝。
方月明继续介绍道:“我在桌上特地备了两壶茶,青花缠枝壶里的是密州的绿茶,鲤鱼戏水壶里的是昨日太守大人所赠的白云茶。密州的茶与杭州的茶截然不同,闰之不妨尝尝。”
“你知道我在哪儿?”
随意寻了把椅子坐下的季璋,垂眸看着手边与其描述准确无误的两壶茶,倏然感觉自己小瞧她了。
方月明点头,浅笑道:“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总是更敏锐些。更何况这屋子里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闰之,你可别被她骗了。她啊,可比咱们厉害多了。”
习以为常的陶柳将针线篮子递给方月明,然后自来熟地从矮桌抽屉里翻出了果脯和小盘,倒了一半放在季璋面前,同时还不忘吐槽道:
“除了管家、打理中馈,单论这针线活儿,我就差上一大截。我家那位瞧见刘大人的荷包,总是明里暗里地在我跟前念叨。好似念叨了,我就能绣出来似的。”
方月明似是瞧见了二人的互动,朝季璋温声解释道:“这果脯是她放我这儿的,我没有决定权。刚刚没拿出来,苏大娘子可莫觉得我小气。”
“···不会。”她对眼盲之人似乎有些刻板印象了。
季璋沉默片刻后,问道:“这院中怎么一个女使也没有?方娘子不觉得不方便吗?”
方月明不假思索道:“有的,不过她们只负责洒扫和跑腿。说出来,也不怕闰之你招笑。我原是农家女,向来不习惯旁人伺候,就没要人在跟前。”
“那之前玳儿来刘府时···”季璋支支吾吾,似乎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为情。
陶柳知道她想问什么,接过话道:“都是月明亲自照料的。甚至我来的时候,都只能去当个端水的粗使丫头,连拧帕子都排不上队。”
“假借他人之手,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方月明说着说着,倏然想到了什么,将针往线包一插,起身如常人般行动无阻地朝里屋去去。
须臾之后,只见她拿着一件褂子回来,“如今天寒,可得注意些保暖。前些天我给玳儿缝了件褂子,闰之你回去时给她带回去吧。”
“多谢。”感受着手里厚实的份量,季璋蓦然觉得有些话再问出口就显得她很没脑子了。
三人都是实心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过得挺快。直至前院派人来请,三人这才意识到午膳时辰到了。
趁方月明进里屋换衣裳的间隙,忍了一上午的陶柳将季璋拉到一旁,敲打道:
“今日你我才见面,但也别怪姐姐多嘴,小心你身边那个女使。穿得比你还好,旁人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两个太守娘子呢。”
听着前半句,季璋一头雾水。后半句一出,旋即她又笑了起来。
这一笑,反倒是给陶柳搞不会了。
她恨铁不成钢道:“火烧眉毛了,还有闲情笑!届时只怕你被人欺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