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庆气得手抖,笑起来:“好!好啊你们!都反了!”他一把抓过旁边的另一位御前侍卫:“把他们两个各打五十大板,一同关进天牢去!”
那侍卫麻利地带领其他人,把李安和傅宜的官帽摘了,然后绑起来拖走。
李安傅宜受刑入狱之事很快传开,汤绥第一个进宫面圣,毫不意外地没见到周庆。
他在南宫门外长跪不起,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说:“臣汤绥,求见陛下。”
然后李奉也来了。
晚饭时风守礼没回来吃,姚萍在饭桌上什么也没说,但风念安大概知道他去哪了。
睡前沐浴时,他问淮东:“去了多少人?”
“十几人,大多是御史台、内阁和国子监的人。”
片刻后,他又问:“世子呢?”
“也去了。”
沐浴后,他熄了灯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睡不着。
他翻来覆去半晌,叫来淮东:“什么时辰了?”
“亥时一刻。”
才亥时。
他又在床上翻滚半晌,再次叫来淮东:“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
才过去两刻钟不到,他却感觉好像过去了一年。
他试图闭眼让自己睡去,可那日朝会上,李安不惧皇权为民请命的身影却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
还有钟离烬与马正德对峙,带走游行队伍时寸步不让的身影。
汤绥跪在地上,低下的头是对皇帝的尊敬,说出口的话却正义凛然:“秉公执法,不应从严。”
他坐起来:“淮东,更衣。”
见淮东给他拿了一件常服,他道:“换朝服。”
他本想走角门出去,不惊动姚萍,可他刚一出门就看见姚萍坐在院外不远的凉亭里。
“娘?”
姚萍走过来,解下身上的披风给他系上:“就知道你要走。你呀,看起来与世无争,好说话的样子,其实跟你爹是一个性子。”
她拍拍风念安的肩膀:“去吧,也算全了咱们风家多年来的名声。”
风念安有所动容。
“可是,您不是还想让我辞官吗?”
姚萍叹口气:“出于私心,我自是愿你辞官,但天塌了就是要有高个的顶着,你不去为别人撑起一片天,来日你头顶天塌时,谁愿意为你撑起这片天呢?”
今日任由周庆暴政,罔顾民意,来日必有大难。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风念安折服:“母亲通透,深明大义。”
姚萍给他理了理衣冠:“去吧。”
她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带着丫鬟往回走。
丫鬟费解:“夫人明明不想让少爷去。”
“他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我能怨他、劝慰他,却不能阻止他。食民之奉,为民请命,他在任一日,就该尽一日的力。”
为官,就是如此。
风念安辞别母亲,离开风府,走上太辰街。
他没坐马车,只让淮东提着一盏灯笼照明。
街道寂静,漆黑一片,只有这一点点光亮。
南宫门口,不出他所料,跪了好几排身穿官服之人,各家小厮站在两边候着。
汤绥跪在最前面,旁边是内阁李奉,接着是太傅风守礼、国子监祭酒风守义,以及礼部尚书,还有同在御史台任职的孟华,再往后是几个内阁学士、国子监的博士,和几位不太眼熟的参军。
末尾还夹着一个很显眼的钟离烬。
钟离烬看见他来颇感吃惊。
风念安收回目光,走足流程,对旁边的侍卫道:“劳烦通报,臣有事求见。”
侍卫回道:“陛下说了,今日谁也不见。”
风念安点头,按顺序跪在钟离烬身边。
钟离烬小声问:“你来干什么?你这身板能行吗?”
风念安深吸口气:“行不行的……”
主要是个态度。
这一晚没人能睡好。
华诺在门口徘徊到午夜,听初白说风念安去了,他思来想去,干脆也换上衣服去宫门口陪跪。
此案重大,牵连甚广,库债价格已经降到八百。若真失民心,才是回天乏术。
后半夜,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太辰街。
就在他们纷纷更衣出门时,一只信鸽借着夜色掩护,从丞相府飞进国舅府。
管家解下信筒,拿给李鹤。
赵建德在信上只写了八个字:大势所趋,弃车保帅。
国舅叫来管家:“库债收的怎么样了?”
管家:“算上外府,已收回一千二百余万两。”
“好。”他转身叫来小厮:“换朝服。”
丑时还没到,太辰街已经快要跪满了。
可直到天际破晓,南宫门也没有打开。
御书房里,周庆一把扫落案上公文笔墨,怒道:“连李鹤和赵建德居然也来了!他们这是在逼朕!”
屋里的太监宫女通通跪下,不敢抬头。
“几个大胆刁民而已,朕还杀不得了?”周庆拂袖坐回龙椅上:“爱跪就让他们尽管去跪!”
风念安有些撑不住了,但大家都跪得笔直,他要是跪坐下去好像不太好,只能稍微拧动身子。
钟离烬发现他的小动作:“你回去吧,两个时辰了,你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