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的刘小五就在这样的家里,他谨小慎微的活着,却还是在放晴的日子里,被父母带着出了门,那模糊了模样的女子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小五啊,乖乖等娘,娘很快就来接你。”
直到天空再次落下雪来,直到有人将他带上马车,直到他挣扎着看见父母低头数铜板的时候,才明白自己被卖了。
刘小五坐在车厢里,看着身边哭哭啼啼的孩子,他们手里拿着糖或是糕点,似乎是父母最后的愧疚,刘小五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再看看那喜悦离开的背影,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是放声哭了起来。
刘小五终于被吵到忍无可忍的人伢子狠狠的抽了一顿,并不许他吃一口东西,整整三日,没有伤药,没有食物,刘小五蜷缩在角落里,气息渐渐变得微弱。
刘小五透过车帘的缝隙向外看,他可能要死了,他想。
可就在这时车帘被掀开,他始终记得那日的阳光又多明媚,也就是那一日,那人就站在光里,朝他伸出了手。
那人将他抱在怀里,带他去看了大夫,一直陪着他,甚至还问他要不要回家,他摇了摇头“我想跟着你,我什么都能做,你别不要我。”
那人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他说“那做我的家人好不好?”
他依然摇头“我不要做家人,家人会打我,骂我,卖掉我,我不想你卖掉我,我喜欢你,想留在你身边。”
那人眼里似乎带了一丝疼惜,那人轻轻将他抱在怀里“那不是家人,家人是互相支持,互相爱护,共同走过很多年岁,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都不会分开。”
他不懂,他生存的环境没有教过他这些,他不知道这样的感情是怎样的,但听起来好温暖,他想要。
“好,我做你的家人。”
“你有名字吗?”
“没有。”
“那你跟我姓吧,我姓叶,你就叫叶锦吧,繁花似锦的锦。”
后来他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个酒馆的老板,叫叶城,叶城是个温和善良的人,他从不让他做苦力,甚至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教他读书写字,偶尔清闲时就教他做些小菜。
叶城在他的陪伴下酿出了一种酒,那酒初入口清爽甘甜,后又有醇厚的暖意汇聚在胸口,叶城说这酒是为他酿的,就叫做归家。
可惜他终究是福薄,就在那个本该是寻常的日子里,叶城突然塞给他了一张纸,又给了他不少银钱,让他赶紧离开,他不肯,哭求着叶城别不要他,可叶城还是狠心叫了一个小二将他硬生生抱走了。
那小二将他安顿在一个破庙里,说明日会来看他,再给他解释,也会好生安顿他。
他就这样趴在庙门处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发呆,直到第二日天黑,他依旧没等来小二,他不相信自己会被再次抛弃。
他摸索着路往小酒馆走,走了好久,终于在天亮之时走到了小酒馆,只是此时的小酒馆已经被官府封了,街道上偶尔路过三两个行人,他抓住一个行人,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人有认出了他,拉着他赶紧离开了小酒馆,边走边说叶城的酒「归家」受到了贵人的赏识,索要酒方不成,便将人下了大狱,小酒馆被查封,连带着里面做工的人都多少受到了些牵连。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了破庙,他还不愿意放弃,一直在想办法救出叶城,他记得叶城说过,家人就是不离不弃,无论发生什么。
可他太年幼了,他被骗光了银钱,却连叶城一丝一毫的消息都没能打听到,直到他饿晕在路边,被路过的九崇山掌门许清澜救下。
他再次醒来,已经在九崇山的外门了,那掌事的上下打量他,眼里带着不屑“叫什么名字?”
他想起叶城最后塞给他的东西,一张断亲文书,叶锦二字被涂抹干净,而文书之中夹着一张纸条,是他父亲叶城留给他最后的教诲。
谨言慎行。
他微笑,礼貌又疏离“师兄,我叫叶谨。”
四年后,叶谨终于还是找到了叶城,那条流放路上,一个不起眼的土包。
那用温馨回忆拼凑的,足以支撑自己向前的路,最终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通向了一座孤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