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瘦,细白脖子这么仰着,好像稍不注意就会折断。
余田生想起上个春天在福利院见到谢寄,他也是差不多这样的姿势,靠在墙上对着空中某一点出神。
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是不是也想起那时候。
余田生从桌子边走过去,把手放到谢寄头上,很轻地揉了揉。
他收回视线,微微勾着头,什么也没说。
奶奶叹了口气,消失在楼梯口。
“怎么了?”余田生问,“不喜欢吗?”
谢寄许久才微微抽动鼻子,声音有些哽咽,问余田生:“这是我的房间,是吗?”
余田生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就有些心疼。
原来小鬼不是不喜欢,而是喜欢到不敢相信一切属于他。
“是!是你的。”余田生在他脚边蹲下,扶着他膝盖的手紧了紧,对他笑道,“不就一个阁楼吗?以后我挣了钱,我们会有更大更好的房子,你我和奶奶一人一间。”
谢寄难得有些害羞地笑了:“我喜欢阁楼。”
余田生点头,笑说:“我知道,你喜欢书,喜欢星星,喜欢阁楼……你喜欢我们家,对吗?”
谢寄眨眨眼睛,小声说:“奶奶不喜欢我。她喜欢小狗。”
“瞎说!”余田生下意识反驳,不过,要说服谢寄相信却不容易,“我以前说养狗,她要打断我的腿。”
至少,他带谢寄回来,奶奶没有打他,除开那几巴掌。
但没多久,奶奶自己给谢寄上了一课。
那天傍晚家里来了客人,谢寄从阁楼窗户往下看,就看到怀里抱着个两三岁小孩的女人喊奶奶姑姑。
他愣住了,手指在窗台上扣紧,最后站立不住退回床边坐下。
女人是奶奶的侄女,余田生口中的表姑,也是带谢寄回家教他识字最后又把她赶出来的养母。
谢寄没有忘记,女人确实对他好过一段时间,她常说自己子女缘薄,能有他这个孩子也很知足。她给他做可口饭菜,给他买好看的衣服,手把手教他认字写字,也教他怎么跟“爸爸妈妈”撒娇,虽然他每次都说不出口。
但后来她呕吐难受,他以为她生病,还担心地掉眼泪,只是没多久他从他们的话里知道她怀孕了,有了自己的宝宝。
也是从那时候起,女人开始对谢寄不耐烦,嫌他身体弱,一点风吹草动就发烧,嫌他像哑巴不会说好听话,再后来,他连咳嗽都成了错,因为会打扰他们给肚子里的宝宝做胎教。
养母的嫌弃还只在言语间,养父却干脆把不满裹进拳头里,但他很有经验,每次都适可而止,既让他痛,又不会留下证据。
养父打完还会语重心长地问他:“知道为什么打你吗?因为不打不长记性。我也是这么长大的。”
被送回福利院的那一次也是无妄之灾。
养母在院子里洗宝宝衣服滑了一跤,当即肚子痛,医生说是伤了胎气,好在并没有事。但夫妻俩一致认为是谢寄做了什么才会让孕妇摔倒,因为只有他会嫉妒未出生的孩子。
谢寄百口莫辩,被养父教训的时候,他一如往常没有挣扎,只是抬头看着坐在不远处抚摸肚皮的女人,她却撇开了视线。
那次挨打的结果是他被送回福利院,养父跟罗妈妈投诉他不乖,然后理所当然给他扣上一顶“白眼狼”的帽子。
谢寄也有过疑惑,亲生的跟领养的真的差别那么大吗?
所以那次罗妈妈出于人情缘故去参加养父母家孩子的满月礼,谢寄也跟着去了,看到养母怀里抱着孩子笑得心满意足。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得到了他要的答案。
谢寄不明白女人今天来的目的,但显然奶奶跟他一样疑惑,并且还没有他冷静,因为没多久就听到她的大嗓门开始骂人。
“……都是报应,生儿子的时候你没想到,所以你把人当抹布丢出去,转头你儿子有问题了你又找回来,哪有这样的事……”
女人抽抽噎噎地说了什么,谢寄并不想听,起身把窗户关上又重新躺回床上,脸上盖了本书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晚饭桌上奶奶讲起下午的事还气愤不已,一口一句没良心的东西,谢寄只默默吃饭,余田生却听得跟着愤愤不平。
不过他关注点有点偏移,问谢寄:“所以你那次在竹林里,就是为了去看你那个便宜弟弟?”
“他不是我弟弟。”谢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余田生满意地附和:“就是,那种家庭,不去才是对的。还是我们家好,奶奶今天可是把独门绝技都教给你了,你学会了没?”
奶奶气得拿筷子敲余田生:“你学会了就行了,还带坏他。”
“怎么就带坏了,学会骂人也是一种本事。”余田生躲着奶奶的筷子,自叹不如,“我要是学到您一半水平就好了。”
要是会骂人会打人,他过去也不至于吃那些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