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镜流。
我成年的那会儿,我爹早就不在我身边了,因为怕麻烦,我也没有办什么礼的打算,但镜流依然为我准备了这份礼物——尽管就传统而言,这应当赠给完成初次狩猎的晚辈,而我那时候别说猎点什么,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拿起过武器了。
“‘如离弦之矢,终能中的’。我喜欢这份寓意。”
我还记得镜流那时的神情,很难用常人定义的温柔形容,但确实存在着她对我的祝福和期许。
到最后,她冰雪雕琢般的面庞浮现浅淡的笑意:“望你最终能达成心中所愿。”
突然提起这个,我自遥远的记忆里抽回思绪,思索片刻:“你想我在你的成年礼上送吗……?”
倒也不是不行。虽然现在说起这些还有点太早,而且我觉得镜流和他父母应该会准备吧……
“贺礼由自己来要,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但景元否认了。他没说提起这档事是为什么,兴许只是没有目的的闲聊,转而笑着问我:“明日我去听科普讲座,阿婵姐姐不如一道?我愿意将领到的浮羊奶分与你。”
嗯……有没有可能,我们不用这样节俭,可以拿两张传单领两份呢?
玩笑话放在一边,既然景元特地问了,我肯定是会空出时间的。第二天我和他去听了讲座,结束后他找到讲师,展示了啾啾的全息留影,请教该如何饲养这类外星生物。
“你要把它养在罗浮?”但讲师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这类生物就是因为没法适应外界的环境才尤其珍稀,你看它的骨骼,按常理来说,它应该有将近一周岁了,有些地方却还没有脱离雏鸟的特征——这就是它生长异常的表现,眼下看着还算好,时间越久情况只会越糟糕。”
讲师又絮絮叨叨了许多关于这种鸟类的特性,虽然有些专业术语我半懂不懂,但总结下来,他的意思显然是不推荐养,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送回原世界进行放生。
我不由看向景元。他的神色倒不见如何意外:“便没有旁的办法吗?”
讲师勉强道:“你要是愿意依照它们原本的生存环境提供生态舱,倒是可以养着试试。”
这法子虽然麻烦,却也不是不可行。在景元送我回家时,我终于回忆起从前我为完善幻戏搭景认识过的专业人士。彼时我抱着未来可能还有合作的念头,突破社交障碍交换了联系方式——这不就到用上的时候了吗?
“多谢你,阿婵姐姐。”
景元听完我可以帮忙联系相关人士的话,却微微垂眸,有些释然地笑笑:“但还是罢了。”
“既是天生该搏击长空的猎鹰,何必因我一时私心,将它困于樊笼?相会总有别离之际,只是没想到,我和它的缘分如此短暂。”
啊……我倒是没想过这个。但景元本就是洒脱达观的人,因为自己不舍得,就将猛禽驯服成家雀,的确不是他做得来的事。
可哪怕我没养过宠物,也知道和爱宠分别的滋味不好受。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走到院门口,还在纠结措辞。眼看要彼此分别了,也只能想出不算太好的提议:“没事……改天我们去买只能养的?”
绑架代替购买也行。
景元不禁失笑。
他婉拒了我的提议,不知为何站在原地,凝眸看住我片刻,轻轻笑着叹气:“阿婵姐姐……有朝一日,你是否也会飞到更适合你,而我无从抵达的地方?”
我又不是哪来的小鸟……想想景元此刻可能是在为离别伤春悲秋,我安慰道:“不会的,我就住在罗浮啊。”
景元大概并没被这句干巴巴的话安抚到,笑容有些无奈,他将某样东西递给我:“这个给你。”
嗯?微微泛着凉意的金属落在我掌心。有些眼熟——这不就是昨天景元射出去的那支箭装载的箭头吗?
但此刻,留有发射痕迹的箭头被人仔细磨去锋锐,以精致的编织红绳串起来,成为独特的挂饰。看到它的同时,我难以避免地回想起那时的猎猎风声,失控般急行的星槎,永生难忘的坠机体验……当然,也包括在危急时刻牢牢保护住我的手,和彼此胸腔里共鸣的心跳。
“我原先还在犹豫……毕竟多少有些难为情。”
景元拨弄着箭矢,最终使它朝向我的方向,即使已经伤不到人,金属箭矢依旧泛着锐利的光,如同此时他隐约含着锐气的轻笑。
“祝愿我吧,阿婵姐姐。”他望着我,以明亮的目光坦诚道,“不必是帝弓司命神赐般的一击,但盼我最终能命中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