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换完衣服，只在附近简单地逛了逛——陆地城市的游览只是开胃菜，塔拉萨真正不能错过的，是独属于它的海底风光。

和我在鳞渊境里见过的，持明族受到时间侵蚀、宏伟但苍凉的宫墟不同，宇宙闻名的塔拉萨水晶宫辉煌而精巧，犹如沉没海底的瑰丽宝石。而生活在水底的塔拉萨渊民和陆地上的年轻人更是形貌迥异，手掌变成适合水居的蹼，四肢也成了鳍肢，皮肤像是光溜溜的鱼皮，颊边甚至长出能呼出珍珠泡的腮体……

这种青少年时是人形，长大后却半鱼半蛙的成长轨迹倒是和持明族全然相反。其实我挺好奇的，塔拉萨人就罢了，持明族的外在体征除去尖耳朵外基本和人类没有差别，他们究竟是怎么在水底呼吸畅游的？单纯凭借不朽星神的遗泽吗？

而且，为什么只有历代龙尊才有龙裔的显化特征呢……说起这个，丹枫虽然常常将额前龙角显露在外，却好像从没展现过龙尾，是特意用云吟法术隐藏起来……咦？

我原本只是随便发散思绪，意识到这点后，心情却难免有些微妙，思索间，视线不禁转向丹枫如今和常人无异的面容——明明是身份的象征，却刻意藏起来，难道，饮月龙尊还会为自己有尾巴不好意思？

唔。应该不是这么回事吧……我看着丹枫，实在很难把他的形象和这么可爱的想法联系起来。

他敏锐地察觉我的目光，偏过脸低声问：“怎么了？”

呃、没什么……有些事在心里想想还可以，说出来就有些奇怪了。我连忙摇摇头示意无事。

然而丹枫循着我先前的视线，看见旁边吐泡泡的塔拉萨人后，面上当即浮现几分若有所思。

“你很好奇？”

此刻他细微的观察力和敏捷的思维运转对我来说就是灾难。以云吟术幻化后的青年容颜依然俊秀，藏起眼瞳青荧荧的亮光，看着就像气质有些冷淡的普通人。

但在无人注意的地方，他微微靠近我，轻声说：“假如你想，可以触摸试试。”

什、什么……龙角吗？你们持明族的龙尊狂热粉知道了会找个月黑风高天把我拖进海里的吧……

我不自觉想要后退，可在流动的水波里，光滑冰凉、带有鳞片触感的东西轻轻圈住了我的手腕——我瞬间背脊发麻，条件反射地低头看去，什么也没瞧见。

对了。云吟术……

我迟钝地反应过来，试图寻找其他人的身影，却发现因为之前沉浸于海底奇景，早就和同伴拉开距离。白珩追逐着周围观赏用的灯鱼游到远处去了，镜流跟在她身边，大约是怕她不当心走散；应星倒所处不远，但他专注于观察附近的钢背龟，景元在旁不知笑吟吟地说了什么，眼看两人就如往常那样拌起嘴来。

只有丹枫在我身边。或许这也是他们放心稍微离开的理由——虽然对我来说，这种和他独处的场面才是最教人不知所措的。

“……在你眼中，莫非我很是可怖吗？”

手腕处的触感稍稍收紧，兴许是察觉我脉搏跳动的异样，丹枫的声音微微放低，听起来竟有几分不适合他的迟疑：“抑或者，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快的事？”

这、这倒没有……

我知道，他不仅是在为眼下的情况发问。但我确实很难解释自己对他的回避心态。

该怎么说呢？因为你对我的好感来得莫名，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没法坦然接受这种特殊？还是不能给予同样的回报，让我有些愧疚？

无论是哪句话，听起来都有些自我意识过剩。但我同样不希望丹枫误会我对他抱有恶感，绞尽脑汁地委婉道：“不是，我只是，不是很习惯……可以不用特别关注我。”

其实在这瞬间，我多少抱着些自作多情也无所谓、希望他能反驳我这句“特别关注”的侥幸心理。但丹枫仿佛洞悉我内心所有的不安与退怯。

“我会等到你习惯。”

他偏偏在这时找回了身为龙尊的说一不二，以沉静透彻的青色眼眸望住我，神色因平静显得尤为真实。

在那样的眼神里，我的胆怯，犹豫，徘徊不定……乃至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仿佛都无所遁形。

可他并未因此失望，在些微容让之后，语气只有不容置疑：“但盼你能明白……心有所向，我不愿，也不会去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