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一应花销,徒儿身为师兄,焉有让弟弟们出钱支应的道理。”
说着他一咬牙,心里疼得滴血,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蹦:
“至于那一百两黄金,倘若师尊不嫌弃,还请代弟子手下,权作我们兄弟二人的孝敬。”
天玑子这才转愠为喜,嗔怪了一句:“为师还缺你这点儿孝敬。”
玄明笑嘻嘻的:“知道您不缺,只是略尽些做徒弟的心罢了。”
两人一时师徒相得,和乐融融。
天玑子还想留他吃饭,玄明托口有紧要的善信在丹房里等着,再三推辞出来了。
前脚刚出后殿大门,他到底没忍住,朝地下恶狠狠啐了一口。
老东西实在是晦气得很——
一丝儿油水都舍不得漏给底下人,难怪他其他几个师兄弟,一出师就要拼命往外面挣出路呢。
*
燕王府。
今天倒发生了一件稀奇事儿——
自打嫁进来王府,就一直在装透明人的燕王妃娘娘,竟然破天荒地给燕王殿下下了帖子,约他午后一叙。
估摸她是要谈赵家主的事情,萧怀瑾便先答应了下来,又拿着帖子在谢世简面前比比划划,勾他主动来问。
谢世简本想当做视而不见,奈何萧怀瑾有的是力气和手段,非要掰着他的脑袋让他看。
实在无法,他只好请教燕王殿下:“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呢?给我看看?”
萧怀瑾这才得意地将帖子递过去,又黏黏糊糊的:“王府内帏,你一个外男不方便进去。但我可是为了正事才去的,你到时候可不准吃醋哦。”
原来就为了这么件事,好悬没把他掰落枕。
谢世简活动活动被祸害得不轻的肩颈,算了算时间,觉得赵家的确差不多到了忍耐的极限,遂道:“一会儿见了王妃好好儿说话,女孩子面前别这么吊儿郎当的。”
燕王殿下原地起飞,跳起来大声反驳:“我才没有吊儿郎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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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为了避免尴尬,赵湘语没有约燕王在自己住的凝晖堂相见,而是在不远处的揽翠亭摆了一桌精致席面。
萧怀瑾准时到了,两人见了礼,叙了寒温,便在桌子两头分主宾坐下了。
落座后,却半晌无人说话,一时间气氛便尴尬了起来。
萧怀瑾坐在主位,见到这场面有些麻爪,没办法,两人虽说名义上是夫妻,可满打满算才见了第二面,压根儿就不熟,怎么可能有话聊。
还是赵湘语主动打破了沉默:“想来殿下已经猜到,妾身劳动您前来,是为了家父的事情。”
这年头常人说话都爱迂回几下,没想到这妹子居然开门见山,甚合他的脾气,萧怀瑾的神色里带了几分欣赏:“不错,莫非王妃有什么好点子?”
因为先前谢世简交代过,想考察下燕王妃具不具备成为合作伙伴的潜质,所以萧怀瑾只听赵湘语分说。
于是赵湘语便道:“赵氏一门,目下的确全仰仗父亲一人作主。不过家里其他叔伯兄弟,也颇有些才干,勉强可以当家立户。”
萧怀瑾听她说的跟谢世简昨晚与自己商量的一般无二,心中更是满意,便道:“既然如此,那依王妃的意思,是想保举哪一个?”
“横竖都是一家子的亲戚,肉烂在锅里,大伙儿到底都不吃亏。”
王妃先前不曾与他有过接触,倒不知道燕王说话如此有趣,抿嘴笑了笑,继续道:
“妾做女儿时,也曾在嫡母面前教养过两年,知道赵家看起来光鲜,实际上内囊都上来了。”
“不怕殿下您笑话,中宗南幸之后,赵家失了无数田庄,好容易安顿下来,又没圈占到什么富饶的地界,庄上一年都无甚出息。”
“到了父亲这一代,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也用得差不多了,他支应得确实艰难,所以才铤而走险,居然连您的主意都敢打。”
作为摄政王,燕王党羽兵权都不缺,最大的劣势便是年纪太轻,不容易服众,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嘛。
所以老燕王预感天年不久后,就给他拉了赵家这门婚事。
考虑的就是赵家式微而家主老成,可以给年轻的新任燕王做个膀臂,赵家也可以从中获利,算是双赢。
谁知赵崇翰是个得陇望蜀的玩意儿,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竟然想把整个燕王府都吞进去。
以为她诉苦是想为赵崇翰开脱,萧怀瑾脸色淡了两分:“本王自是知道令尊有为难之,只是公事公办,本王亦有苦楚。”
见他误会,赵湘语拿袖子掩嘴,笑语盈盈:
“妾作此语,可不是为了关心老父,只是想告诉殿下,赵家如今,最缺的便是‘银钱’二字罢了。”
“王爷要是能拿出足够的银子,不怕降服不了赵家其他人。届时就算我那老父出来了,怕也是于大局无碍的。”
哦?
萧怀瑾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对这妹子不由得更加欣赏:“可若是如此,令尊恐怕还得再受些活罪。”
等他降服了赵家人再说。
赵湘语摇摇头:“只怕不妥,家父好歹顶着您泰山的名头,要是关的久了,恐怕于您的声名有碍。妾这里有个法子,或许可两全其美。”
萧怀瑾示意她继续说。
于是燕王妃朱唇轻启,燕语莺声,吐出的却全是毫不留情的话语:“妾想着,如今谢夫人在府上做客,到底是外眷,日子长了也容易招惹是非。”
“不如您办个宴会,邀请谢大人过来做客,妾在后宅招待赵夫人和其他女眷。到时候您让家父在席间露个面,妾与赵夫人一起将他留在王府住下,只说是会亲,外人又能再说什么呢?”
“至于谢夫人,跟着谢大人一起回去,也是体面又风光。”
果然是个两全其美的主意,萧怀瑾在心里给她比了个大拇指,面上还是八风不动:“王妃说得不无道理,就这么办吧。”
他急着回去给谢世简鹦鹉学舌,又想给未来的合作伙伴卖个好,便补了一句:“王妃若是想念母亲,也可趁着这次机会接来一叙。”
她一直不肯称呼赵家主的正室为母亲,肯定是还念着生母。
没想到燕王会提起这个,赵湘语笑脸僵了一瞬,良久才回话道:“妾的娘亲七年前身故了。”
闹了个大乌龙,萧怀瑾尴尬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起身拱手向燕王妃赔了个不是,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看着他那逃难似的背影,翠峦没忍住,小声吐槽:“王爷这不是挺谦和的吗?外面怎把人家传的那么可怕。”
碧岑捏她一把,笑着接话:“姑娘老早就说过了,‘谣言止于智者’,外面的传闻是能信的吗?外头还传咱们夫人最贤惠呢!”
想到张牙舞爪、跟贤惠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的赵夫人,众人都绷不住,齐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