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桉转脸回来,要不要直接离开?那今天这一趟周折有什么意义?
伸出了右脚,也不是,再是左脚,更怪了,小动作了半天,还是站直了,对着麦田消化情绪。
拥抱达成愿望,很明显两人都是猝不及防。
但杨桉清晰地感受到了,谢树放下了双手。
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是,他的确回来了,也可能不属于她。
从陈时那天释放的信号,他在变相地向她传达他很好,可是刚刚她看见的那枚银戒,也向她无声宣告了,她今天换班来这里,只为多看一眼又像是笑话。
十年,确实改变了很多。
或许真的是一厢情愿,只有杨桉一个人还停留在过去。
身后响起车门关上的声音,杨桉才确定他就是来找她的,不只是路过。
昨晚的拥抱过后,谢树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消息,然后匆忙告别。
而现在,虽然身处广阔的天地,杨桉因为他的出现,不用过分担心在这荒郊野岭会发生不好的事。
可接下来呢,第一句话该讲什么。
他身上亘古不变的木质香随着脚步,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近。
早上偷拍照片里的陌生,一直到现在,杨桉才好好打量着他,还是一身的黑色,禁欲又高冷。
谢树在她身边站定,开始扯领带,随意脱掉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手肘上。
杨桉的视线一直在他的指尖来回微瞟,时而伸直,时而弯折,那枚戒指也时隐时现。
“你不用一直陪着他们吗?”找不到话题,就从刚刚的宴席切入。
杨桉搜肠刮肚,被一枚戒指迷失了方向,牵动着患得患失,徒留耳边无尽风声,在黑夜里徘徊。
“不用。”
又是沉默,很微妙的氛围。
“今天没开车吗?”谢树反问。
“嗯。”来的决定仓促,直接从家里出发的,她还是喜欢乘地铁,早高峰至少要提前半小时出门。
所以车还在单位落灰。
杨桉从衣兜里伸出手,今天的包放得下电脑,肩带拉长了可以挎着,整个下午和静薇走了整个场地一圈,听了具体的方案场景构想,也提起了滞洪系统的实施难点,将近两万步,她干脆把包斜挎。
捏紧黑色肩带,拇指摩挲着松紧扣,杨桉看了一眼他车灯还开着,笑着对他说,“你还有事吗?”
“没有。”
谢树终于近距离观赏到一抹他很熟悉,也很久远的温柔。
杨桉耸耸肩,很是无奈,“那,要不要载我一程?”
随即看了看旁边乌漆嘛黑的公路,示意谢树明白,连个鬼影都没有,“没车了。”
“走吧!”
明明是答应的口气,却是冷冰冰的温度。
谢树先打开了副驾的门,撑在车门上,看着准备去拉后座的杨桉,杨桉从车尾绕了一圈回来,她并没有多少犹豫,只是感觉错身进来的那一刻,自己的头发被晚风吹过,扬到了他的眉梢,等杨桉坐进去,再轻摔上门。
她看着谢树打开后座车门,把那件高级定制的西装随手丢进去,也从车尾绕了一圈,等他扣上安全带。
杨桉拿出准备好的导航路线,“你把我送到最近的地铁站吧?知道路线吗?”
他毕竟才回国,地铁是这十年间国内变化升级最快的工具。
谢树接过手机,囫囵看了一眼,无声地勾了勾唇,“好,不过先去一个地方。”
“好。”
车里很干净,空调一直开着,很温暖,盈满和他身上一样的木质香,外放的东西除了纸巾,空的像是刚拿到的新车。
但杨桉浑身不自在,脚也是酸疼。
当眼睁睁看着她导航的地铁站从眼前飞过时,杨桉:“……”
手足无措看着他,可开车的人满脸胜券在握,尬了半天,适时住了嘴。
谢树看了一眼时间,看着前方对着杨桉说,“够得着吗?帮我把后座外套里的手机拿一下。”
杨桉看了一眼,够到西装,高定质感的东西让人爱不释手,“可以。”
谢树继续指挥她,“直接划开,没有密码,帮我连一下蓝牙。”
“哦!好。”
锁屏壁纸就是原装壁纸,桌面壁纸也是一片海浪,原装到不能再原装。
果然连上蓝牙之后,9点整点,一个视频会议就出现在屏幕上,杨桉看着屏幕上没有任何预料的弹出几个老外脸,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接着恭恭敬敬把手机放在支架上。
有意躲开屏幕,随后噤若寒蝉,安安静静坐在副驾上。
会议持续了近四十分钟,谢树全程只打了一个招呼,随便插了几句话,更多的是一直在倾听。
一阵叽里呱啦,好像是德语。
只好看着窗外的风景,华灯初上,绿树阴翳,车灯映照下的藤本月季改良品种,花朵十分耀眼。
进城的路将近一个小时,等车驶过南湖大桥,杨桉心里莫名一松,终于回来了,后半个小时,她明显放松了一些。
谢树的会议繁杂又冗长,杨桉时不时看看他专注的样子,回话的声音淡然,听不懂的德语但是听起来很舒服。
手机也快没电了,杨桉终于撑不住了,眼神开始打架,软质的真皮座椅很舒服,杨桉的身子往下滑。
滑着滑着,一个冷颤后,杨桉惊醒好像还在别人车上……
杨桉睁开眼,察觉谢树刚收回到一半的手,又是漫长的时间点。
“我刚刚想叫你。”
“啊,哦!”
杨桉刚醒,意识还没完全清醒,顺着回答,然后坐直了身体,迷迷瞪瞪地摸了摸嘴角,害怕自己睡姿不好流口水。
谢树淡笑着,摇了摇头,“下车。”
杨桉才开始边解开安全带,微微缩颈透过车窗,打量着停车的地方,是一个餐厅,杨桉平时不肯能接触到的,也一定不会进去,这种高雅轻奢的餐厅对于她来说,只可远观,或者出门旅游时,慕名而去血拼一把的网红餐厅。
她看了一圈,门口花境典型的中东风格,白色鹅卵石散铺,高矮不一的马尾铁、蓝羊茅、剑兰、芦荟、多肉等景天科植物,爬满一地的矾根,煞是可爱的狐尾天门冬掺杂点缀其间,贴墙的棕竹一柄柄掌叶,在强劲的白光地灯下愈发翠绿,偏偏花台外壁用了杂色的砖石。
略懂植物的她想,这花境做坏了。
一个字:乱。
以为高奢的迪拜风,也可能是叙利亚战损风。
谢树把钥匙丢给泊车小哥,就停下来等她,微抿的唇、栗色的长发、裤脚遮住一半的白鞋,鞋带是浅浅的绿色。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悠然,对热爱事物的自信可以从她快速划过的眼眸体味,投入和执行都很快,一直默不作声但是等到她展示的时候,必是让人信服。
她还是喜欢看这些花花草草,刚刚没干成的坏事多多少少有点遗憾。
每一个她看不到、不能窥见的机会,他都会多靠近一分,矛盾但是他觉得合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一直长系维存,她反应过来或者发现的那天,是不是代表截止日期。
一边无比珍惜一边盘算怎么离开。
他开始演渣男。
杨桉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将袖子挽了两圈,露出腕表,背景花境忽略拉胯的外壁,倒是横添野性和热烈,像是正在拍照的男模摆pose,虽然肤色是冷白,总比刚刚在车上的黯黑环境里更赏心悦目。
“东张西望什么呢?”
“来了,看看花!”杨桉小跑着过来。
“花有我好看?”嘴角满是玩味,眼眸里笑意助长了消逝很久的少年感。
杨桉:“……”
沾花惹草的玩意。
想上去给他的拍醒,把他的风流倜傥、漫不经心打碎一地。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些笑意里的情绪转变是下意识的,她反而觉得这样才像他。
谢树察觉这样的失笑是种失态,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过了,至少这样漫不经心地开玩笑,没有时间更没有合适的人选。
于是谢树很快转身,杨桉看着推门而进的背影,置身于餐厅明晃晃灯光的背影,她想到一个词:残败。
即使用轻巧的掩饰,透露出果断和倨傲,依旧残败。
她再一次捏紧肩带,踏入他世界里的灯光,居然期待完整看见那份残败。
杨桉被价目表吓死,网红餐厅都是她高攀了,这里两三道饭菜够她一个月的工资了,还得外加节假日发的那几桶油、几袋米面才能持平。
总之绝望文盲杨桉翻了三页之后,害怕自己的下巴掉地上捡都捡不起来,适时地关上菜单,双手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看着眼前姿态悠然和服务员一一嘱咐。
单是对着菜单指指点点的动作,以及翻页之后又倒回去重新看一下,对着服务员的随意反悔,就够杨桉学几年。
而杨桉的急促和不安,反倒是引起了服务员的打探。
谢先生是常客,从未见他带过女性来。
“所有的菜里都不要加葱。”
杨桉神奇看了谢树一眼,还是抛开那些不自然,仰头够着身子和服务员继续补充:“不止这些,蒜、腌菜、韭菜、香菜都不要加。”
她又不好意思地看了谢树一眼,“或者要加作料的话,就只加姜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