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实验室时还是正午，再走出来已是月上中天。

风间华把昏昏沉沉的倾奇者抱去清洗，在实验室里滚了一圈，两个人都十分狼狈。倾奇者没力气地踢了他一下，嗓音沙哑，“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晶尘早已从倾奇者身上纷纷落下，离开前没忘了释放能量，催促那颗心脏努力恢复运作。但是……

“你走一个试试。”他挑眉，架着他的肩膀让他双脚落地。完全没恢复的倾奇者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浅发少年重新将他抱起，“你这嘴硬逞强的毛病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小楼的浴室是半露天的，在淋浴区外设置了景观似的汤泉池。风间华把他架到花洒下，难得地不敢对他细心，拿着毛巾胡乱擦洗他身上的血渍和污浊，洗干净了便将他放到汤池里。

常温的池水不像热水那样让人放松，但同样有助于缓解压力，舒缓的环境也让人内心安宁。

倾奇者把手臂搭靠在池边，侧过脸去看他，“你在害羞吗？”

后者正在水流掩映中检查自己身上的伤痕，被他一问，身体肌肉明显地绷紧。

明知故问！

风间华脑子一热，丢下毛巾跳进池里，两手掐住倾奇者的脸，“你以为都是因为谁啊！”

倾奇者希望他变成他想要的样子，急于求成的结果却是局面的彻底失控。掌控者沦为被动，实验台上的猎物则成为新的支配者，迫使他服从。

情绪骤然失控，又突兀地恢复正常。控制解除的一刻，风间华仍清楚地记着失控时发生的一切；爱人则像被暴雨淋湿的花一样，软乎乎地跪在他的身上，趴在他怀里渴求饶恕的温存。

真要论起来，这种结果担得起一句咎由自取。

风间华没好气地捧着倾奇者的脸，拇指轻轻擦过他泛红的眼眶、磨破的嘴角和略显肿胀的唇；再向下，喉间的手印隐隐泛青，搏斗中留下的擦伤、磕碰，身上的淤肿、未消的红痕……

让人不禁自责、愧疚，失落又不满足。

他复杂的神情让倾奇者有些不忍。

“Saki，我说了，此事因我而起，结果任你来拿。你所做的一切如果是错误，这份罪责理应归因于我，由我承担。这些是我愿意的。你若还想再要更多，我也可以给。”他低下头，避开风间华的目光，“而且，我并不介意你有那样的一面。”

这些风间华都知道。

“是啊，如果你真的讨厌，是一定会推开我的。”他摸摸倾奇者的脑袋，在他旁边坐下。池中清水漫过胸口，遮住了两人身上的痕迹。

风间华抬头看着天空，按住胸口。早些时候，它被轻而易举的一击踢得皮开肉绽，胸骨深陷。那一瞬他清楚地听见了内脏破裂的声音。

“你知道我是不死者，那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但你选择了接纳。”

像献祭一样。无论失控的风间华做得多过分，他后来始终顾忌着出手的力度。没多久，他因能量紊乱脱力，任人摆布；事态发展到那一步，他却连象征性的反抗动作都没再做一次。

“这是应该的。我明知道你不愿意，却自我催眠，把你按上了实验台。我像多托雷一样恶心下作……是我欠你的。”

“不一样。”

和多托雷是不一样的。蓝发的青年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打碎；依照碎片共鸣间曾经出现的回忆，他还会对风间华的意识做暴力修改，反复清洗；会恶趣味地扭曲他的感官……

他神色一暗，略微出神：当初他到底是如何突然逃离实验室？

“你，不怪我？”

倾奇者的问话将风间华拉回现实。

“总得有点包容心。”他没心没肺般笑着，将单臂向后架在汤池边缘，隐隐环住了倾奇者，“爱人之间，本就会改变彼此。虽然这次的手段过于激烈，但我们总会找到一个平衡点。等你也学会约束自我就好啦，我会教你。”

倾奇者不禁动容，“可是我对你……”

“啊！”风间华突然十分夸张地感叹一声，打断对话，把身旁的少年吓得一激灵，“认真算起来，这次也不算坏事嘛！我们不也增进了对彼此的了解吗？”

他搂住倾奇者的肩膀，让他靠进自己怀里，“我发现你似乎并不讨厌服从我，或者说……”他低下头，嘴唇擦着发愣的小人偶的耳尖低语，“喜欢我对你强硬一点？”

披着尖刺的孤傲人偶，是不是曾在某刻怀念过一处依靠，才编写了那样的指令？

“——！”倾奇者愤愤地扬起池中的清水，挣开怀抱去泼风间华，“妄想也有个限度！谁会喜欢啊！”

风间华错身避开，笑着抬起手臂护住脑袋，任他打闹。

水花暂歇，他偷瞄过去，发现可爱的小人偶又不知为何红了脸。

他愣了一下，看向自己身上。打架时留下的擦伤、淤伤，手臂上留下的抓痕，肩上也在不知哪个时候留下一道弧印。

——先前被他箍在怀里逃脱不掉、不得不顺从的倾奇者，像幼猫一样。连他留下的痕迹，回忆之下都是可爱的。

他侧过头去，安静地和倾奇者各自冷静。

正好，汤池中水是常温的，挺适合他们冷静一下。

风间华盯着池中的月影，“那个，你的伤、咳，身体怎么样？”

“比你要好。”

从实验室出来前，以及刚才清理时，风间华勉强检查了一下倾奇者的身体。多处关节挫伤、淤青、肿胀、疑似脱臼复位、能量过载，基本没什么大问题。那颗心脏不再干预倾奇者的能量系统，他或许已经恢复了部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