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还要一个月?!”季照安不愿相信地看着辛若莹,“师父和师伯说的?”
辛若莹点头:“是,寅时方传讯说过。”
一日前江熠回了一个“嗯”后再也没有理过他,季照安好不容易又熬过一日,眼见着胜利在望,这一下就被打回了原形。
不,还不如原形。
季照安像只霜打的茄子:“师父没和我说。”
“我这不是和你说了,”辛若莹拍拍他的肩,将他拉进幻境,“知道你不高兴,不过既是他言而无信在先,师伯回头都给你讨回来,你多破几个幻境,师伯也多几分底气。”
……
季照安快要疯了。
他从来没觉得江熠不在的日子这样难熬过,那片只能看不能碰的元神躺在识海中,勾着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江熠。他逼着自己罚抄、修炼、回想幻境细节,甚至在夜不能寐时将一个小小的置换阵拆得不能再细,他的脑子不能有一丝的闲暇。
可适得其反,以往孟林几个总也学不会,他和杜兴还能被气得气血上涌无法思考,骂完那四个就互相斗嘴斗法,半日很好打发,但现在杜兴都不来跟他斗嘴了,跑去和那几个一起研究他拆出的细节,进步飞速,现在都能捉几条虫子换活物了,把他晾在一边胡思乱想。
季照安抱着胳膊倚在树干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边几人,学的最慢的唐星终于没有在置换的时候将虫子分尸,五个人哗啦一下抱成一团转着圈跳,欢呼声吵闹无比。
“你们先玩着吧,我回去修炼了。”也不管几人有没有听到,季照安扭头就走。
烦躁,他学会的时候都没有抱着师父叫。
***
无名院。
照明草中窸窸窣窣,微风穿过凉亭,尝试了半个时辰入定的季照安猛地睁开眼:“沉川!”
绿油油一片中探出一颗无辜的蛇头,不知所措地看着莫名发怒的少年。
季照安恶狠狠道:“跑什么!你吵到我了!”
沉川扭着身子委屈地吐了吐信子。
它没跑啊,它就是在晒太阳。
草尖在风中舞出浪潮,细小的摩擦声穿进耳廓,季照安和一双绿豆大的眼睛对视半晌,狠狠抱住了脑袋。
肯定是因为师父的院子太简陋了,凉亭都只有三两个蒲团,连个舒服的软垫都没有,坐都坐不舒服,怎么能安心打坐修炼?他就不该来这儿修炼,这里哪儿有他的院子舒适……
季照安忽然睁开眼。
是啊,师父的院子太简陋了,他给师父布置一下不就好了!他之前还说过的,这一年要好好孝敬师父,他说过要给师父添置家具,居然到现在都还没动!
说干就干,季照安捂着悸动的良心爬起来开始忙活,留下平摊在草丛的沉川干瞪眼。
主人刚刚不是在生气吗?虽然它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会儿怎么又高兴起来了?人都是这么奇怪的么?
季照安哼哧哼哧里里外外给无名院装扮一新,连青砖缝下的蚯蚓家都没放过,换进去一些肥沃新鲜的土壤,一大天过去,他终于满意地停下来,捏着沉川让它观赏自己的杰作。
冲洗过后的青砖焕然一新,院中一草一木都挂着剔透水珠,凉亭及屋舍的檐下垂帘换成各种山水竹帘,卷成一致的高度,里侧挂了随风而动的轻纱,缥缈灵动,整个院子一尘不染,就连飞檐屋脊上的琉璃瓦都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季照安指着凉亭中蓬松软糯的软垫问道:“怎么样?是不是看着都舒服很多,师父看到肯定会很高兴吧!”
沉川扭头看向它主人,想说又不敢,那个混蛋一脚踩进它的窝的时候,整个人干脆利落的像柄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素剑,那种家伙,会在意窝够不够舒适?
季照安压根没看沉川迷茫的小眼神,自己心满意足地看完,又想起来江熠在后山还有一个洞府,虽然他不喜欢那种环境也从来没去过,但想来里面肯定也简陋的很。
师父闭关都是去洞府,那师父的洞府也得布置一下才好,趁着师父还没回来,他要给师父一个又一个惊喜!
江熠的洞府位置隐蔽,即便在同一个山头,季照安也穿过了几个传送阵才找到地方。
比之现在的无名院,这个洞府就更显得萧条破败了,洞口垂着零星藤蔓,走进去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蒲团,但季照安进来的瞬间,比平遂峰其他地方更为充裕的灵气就扑面而来。
“难怪师父总喜欢来这里闭关。”季照安扫视一圈,觉得那蒲团实在简陋,从储物袋往外掏东西。
一刻钟后,一丈长的凉席上铺了软垫,右侧放了个小桌案,上置香炉茶盏,袅袅紫烟从中飘出,镶嵌了数十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的洞顶熠熠生辉,四周还分散着嵌了各色宝石,将整个洞府照的流光溢彩。
季照安满意至极,洞府还是尽量少些外物好,影响灵气渗透,这些应该足够了,他正聚精会神查漏补缺,身后忽然有光透进来,洞外的藤蔓被人撩开了。
“何人在此?!”
季照安猝不及防被一道灵力紧紧捆住,这声线再清晰不过,他怀疑自己幻听了,却在转身的瞬间瞳孔骤缩:“师——”
脖子被死死掐住,季照安动弹不得,熟悉的面庞靠近了,突如其来的惊喜还没来得及充斥胸腔,他就被那双冷沉的眸子冰的一激灵,浓重的血腥味涌进鼻腔,江熠像是刚从血海厮杀中爬出来的人,锋利狠绝,六亲不认。
季照安从没见过这样的江熠,被震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几乎要碾碎他的逼人威压缓缓消散,江熠松开他,神色冷淡而陌生:“老实待着。”
洞口处落下两层结界,季照安呛出一口血,他没能顾上自己体内被压断的骨骼,赶忙去看江熠:“师父,你……”
急切的问话被卡在喉咙,季照安僵在原地。
江熠在软垫上坐下,解了外袍上衣,紧致薄肌由肩头至腰腹毫无预兆地袒露在他眼前,季照安的心脏猛地收紧。
血肉模糊,大小伤口遍布,缕缕魔气缠绕灼烧,他还没反应过来,无数灵力已经化刃刺进那些伤口——
“师父!”
季照安急切地往前走了两步,身上束缚他的灵力绳突然收缩,他没有防备,整个人一僵直接跪下,扑倒在地。
他错愕抬头,江熠毫无感情的眸子扫过来,看得他心头发颤。
淋漓血肉被割下,季照安盯着江熠腰腹处一个碗口大的血|洞忘了呼吸,小桌案上熏香只飘出几缕,季照安却觉得足足过了半生,他看着江熠挥手处理了那些发黑的烂肉经脉,又将魔气狠狠掐灭,全程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季照安呼吸都在发颤,他想用灵力探一探江熠,谁知灵力刚冒出手心就被另一股强悍灵力强行压了回去,当场震得他经脉剧痛,身上的灵力绳再次收缩,勒得他眉头一皱:“嘶!师……”
“想活就安分点,它有勒死你的能力。”江熠没有再理会他,掐诀换了身衣物,闭上眼开始调息。
季照安伏在地上,看着江熠身上逐渐渗透衣物的血迹,荒诞感终于漫上心头——为什么江熠看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还有……以江熠的境界,怎么都不该有魔气侵蚀血肉一说,用灵力逼出体外就好,怎么会用这样的处理方法?
没等他想明白,江熠忽然动了下,猛地撑住地面吐了口污血,季照安登时坐了起来:“师父!”
一道结界倏然落下拦在他和江熠中间,隔绝了他的视线。
季照安愣了一息,不管不顾爬起来要往里冲,灵力绳狠狠勒进皮下,当场给他捆得死死的,手指都动不了一分,一个大活人扑通一声再次僵直倒下。
那结界分明就是为了拦他,他就是能动能用灵力也破不开,季照安无比清楚,但师父为什么要拦他!
季照安眼眶泛红,嘶吼一声直接向结界滚了过去,这是什么结界、有没有杀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江熠不会真地对他下死手,出乎意料地,他毫无阻碍地直接穿过了结界。
季照安睁着眼躺在地上怔愣一瞬,扭头去看江熠,却看到江熠阖眸倒在软垫上。
“师父!”季照安魂都要散了,他滚到江熠面前时,自己也浑身是血了,灵力绳陷进血肉,每动一下,灵力绳就深一分。
师父说的没错,这灵力绳真的能勒死他,但不重要。
季照安跪在江熠身前,江熠面无血色,呼吸轻不可闻,他眼泪当场掉了下来,无法伸手探脉探鼻息,季照安急得团团转,慌乱无措中,他猛地俯身贴在江熠胸前,死死睁着眼,直到听到江熠胸腔下传来微弱的跳动声才松了口气,连忙用灵力去翻储物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