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绳越勒越紧,季照安几乎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终于翻出了他要的丹药瓶。
师父说过,就是濒死之人,保命丹也能吊住他一口气。
季照安满头冷汗,咬着牙倒出一颗,可怎么也喂不进江熠嘴里,灵力撬不开江熠的牙关,急得他浑身发抖:“师父,你吞下去好不好?”
“咯咔”两声脆响,灵力绳终于生生勒断了他的肋骨,季照安抽了口气,保命丹掉在江熠颈侧。
头顶的夜明珠落下幽暗的光,江熠眼睫紧闭,唇色苍白,毫无生气的脸庞不断刺激着季照安的神经,他原地呆坐少顷,猛地耸肩将侧躺的江熠推平,俯身含住保命丹吻了上去。
血腥气相融,季照安咸涩地蹭了蹭江熠。
“师父……”
……
这种外伤对江熠来说不足为惧,麻烦的是元神,那黑袍魔修的境界至少也是渡劫后期,否则威压不至于能伤到他元神,也是恰巧赶上他没处理好那些煞气。
他原本没打算现在就杀了项子石,临时决定鲁莽是鲁莽了些,但有的人该今朝死他就不会留他到明日生,江熠并不后悔。
元神中肆虐的煞气被压下,江熠站在识海中盯着自己的手,忽然发怔起来,直到逐渐回笼的意识察觉到身侧有人,他猛地睁眼出手,脸颊处忽然蹭上一片柔软,江熠动作一顿,那颗脑袋又在他肩侧拱了拱:“……师父。”
“……”江熠坐起身,看到浑身是血蜷缩在他身侧的季照安。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逐渐清晰,他回来那会儿五感尽失,元神要散不散,神识探查出气息也已经分辨不清来者是谁了,一切反应皆只剩本能,若不是他清楚自己已经回了平遂峰,加之并未感受到敌意,他估计就直接下死手了。
身边忽然空下去,季照安惊醒,唰地坐直,又被勒得脸色一变,然后对上了江熠清透的瞳孔。
季照安呆了呆,两行热泪当场滚出:“师父……”
江熠撤了他身上的灵力绳,温和的灵力裹住他开始给他疗伤:“怎么来这儿了?”
“我、嘶——”季照安伸手要抓江熠,结果刚动一下浑身的骨骼乱响,被江熠一把扣住肩。
灵力涌进他体内一根根接上断骨修复,江熠眉头紧皱:“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季照安抽着气抓住江熠的手腕:“师父……没事了吧?”
“……嗯。”
“我看看。”季照安不顾江熠的阻拦,硬要用灵力探,他手抖的不像话,指腹深深陷进江熠袖袍下,力道大的像是在拼命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江熠拦了一下发觉不对,便由着他的灵力顺进经脉,只是这混小子没有经验,加之精神凌乱,灵力多少有点横冲直撞,直探的江熠微微蹙眉。
等季照安终于收回灵力,江熠才压下他的肩让人坐好:“放心了?”
季照安不答反问:“师父,谁伤的你?”
江熠道:“凝神,自己接上剩下的断骨。”
“是谁伤的师父?”季照安抬头看他,语气执著。
江熠抬眼,少年脸上还残留着重叠的泪痕,眼尾通红,漆黑的瞳孔中却尽是狠戾,肩膀在他手下细小地发着颤,竭尽所能的平静下明显压着汹涌的怒气和怨恨。
“是谁?敢伤师父……”季照安嗓音发紧,他从没见过江熠那副模样,他不敢想,如果他没有来,他会不会就见不到江熠了。可他拼尽全力能做的也只是给江熠一颗保命丹,甚至那保命丹也是江熠炼制的,他终于发现自己的无能,他不知道还要怎么做,他怕的要命,他听不到江熠的呼吸声,只能紧紧靠在江熠身边,靠着传过来的温热确认着这个人是活着的。
他想念了很久的人,他还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江熠看到他准备的惊喜……他想杀了那些人,他要杀了那些人,他不要再看到江熠生机寥寥的样子。
脸颊忽热,季照安愣住,呆呆地看着江熠。
“别哭,”江熠抬手抹掉他眼角的泪,道,“想杀么?师父教你。”
季照安一眨不眨,点头。
江熠掐诀给两人洗了干净,翻手盖下一个幻境,纯白的环境中一无所有,一个黑衣无脸人偶逐渐出现在季照安对面,身上用白墨书着“金丹”二字。
江熠在他身后站定,季照安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江熠:“师父!”
他清晰地探查到江熠的修为,江熠将修为压到了筑基初期。
“嗯。”江熠握住他拿剑的手,扣住他的后脑让他目视前方,“面对境界修为比你高的对手时,要确保他在你的视线范围内。”
季照安张嘴想回话,被扑面而来的劲风猝不及防灌了满嘴,剑尖已经到了鼻尖前,季照安都没看清人偶的动作,腰身忽然被人扣住往后一拉,向后急掠,人偶的剑紧随其后,眼见就要刺进喉管,右手又被人带着向上横挡翻转。
“速度没他快,就要会找闪避的角度。”
季照安几乎是躺在江熠身上,脚掌紧贴地面旋出个半圆,和人偶调换了前后,储物袋被封,季照安转身要跑,被江熠拦腰扣回站直了,凌厉剑气照着脑袋劈下,季照安头皮一炸,险之又险地被江熠带着侧开身子。
剑气刮出三丈远,割的季照安脸颊生疼,这根本就是下死手!
他根本看不清人偶的动作,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江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的反应比你想象的快,跑了,你就死了,克服恐惧迎难而上。”
话音未落,江熠扣着他的脑袋侧首,剑锋擦着脖颈划过,骨苍刺向人偶右手手腕,人偶挑剑反击的瞬间,季照安左膝一软半跪下去,右腿被勾起带出,径直扫向人偶右腿,人偶收剑下刺,江熠忽然调转方向,带着他猛地前扑换力,反勾向人偶左腿——
人偶倒下,季照安被推着就地滚了一圈站起,正好踩住人偶手腕,骨苍抵在人偶脖颈。
短短几息间,季照安出了一身冷汗,剑气擦着脖颈命脉而过的压迫感太过极致,让他心如擂鼓。
“这种情况拼的是胆量和脑子。”江熠道,“你要敢面对,更要永远比他多算一步。”
季照安回首,心有余悸地看向江熠:“师父……”
江熠道:“你已经死了。”
季照安呆住:“啊?”
他脚下一空,人偶消失,惯性带的他一个踉跄,被江熠拉住:“我说过,对战中犹豫是大忌,他是金丹你是筑基,你觉得你的剑抵在他脖子那里威胁很大么?”
季照安脑中一片空白,江熠道:“你只有一瞬的机会杀了他,没抓住,他就能反击,且你很难再有下一次机会。”
江熠召出凌鸿,看了一眼依旧茫然的季照安:“害怕?”
季照安点头:“这、这和……”
“和灵兽不一样。”江熠接上他的后半句,“当然不同,区别很大,绝大多数灵兽靠的是蛮力和拉锯,它们不清楚什么是招招毙命,但人知道。你的体魄够强悍,面对灵兽能抗一抗,实际上许多修士没有你这个体魄,他们面对灵兽会比你更害怕,但你之前也没体会过和修士生死一战的感觉,这一点你又比其他人弱,害怕是正常的——继续。”
幻境陡然分裂,半透明水幕落下隔开他和江熠,季照安对面再次出现一个金丹人偶,威压骤然盖下,压得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剑锋刺进胸腔,千钧一发之际,体内丹田剧痛,一股空前绝后强悍的灵力涌入四肢百骸,季照安控制不住地持剑迎上人偶,在剑锋点在衣襟上的瞬间侧身,胸前血肉翻飞的同时,骨苍干脆利落地抹了人偶脖子。
鲜血冲进眼眶,被冲破的威压消散,这样接近换命的杀招季照安从未用过,他干瞪着眼,半跪下去震出一口血,水幕那边,江熠的动作与他一一对应,像是他的镜中人。
江熠跨过水幕在他身前蹲下,修复他的内外伤,淡道:“没有退路时进便是退,强者易轻敌,在他意识到你有威胁之前杀了他,机会只有一瞬,既然怎么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丹田经脉可以修复,主动权不能掌握在别人手里。”
冲破金丹期的威压险些爆了丹田,硬抗的那一剑也几乎掀开他半边身子,季照安在濒死的余感中抬头,江熠溅了血的脸庞沉静。
“继续。”
江熠起身回到水幕后。
……
几十次鬼门关踩过,季照安快要模糊了生死的界限,死即是生的感官刺激,干脆利落只为取命的杀招,江熠带着血色依旧岑寂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