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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爱即败者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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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如水下寂静。我耐心数着时间的流逝。过了一会,餐桌边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然后达文踩着楼梯上去;很快他又下来,手中是那本封皮被划烂的精装版莎士比亚。他坐回刚刚那把椅子上,这下不再拿椅背对着我。我不知道瞎子为什么还需要翻书,我随便翻看的时候可没发现上面有盲文;然而他翻开一页,手指在书页上划了一下,就开始用水一样平静、流畅的声音念起来。

“我的眼睛扮演了画家,

把你描绘在我的心间,

我的躯体是嵌着你容颜的相框,

而透视是画家至高无上的法宝。

你必须透过画家的妙笔去发现,寻找珍藏你那奕奕真容的地方;

……

我的眼睛画出你的像,

你的眼睛打开我胸中的窗

……

可眼睛的艺术不够高明:

它只能画外表,却不了解内心。”

“你故意的?”我换了个方向躺。他不置可否,然而短促地笑一声。我请他接着念。

平静单调的声音流淌在室内,沙发边的一角,光恰似水。

接下来的几天,每到晚饭以后,我就不再上阁楼,而是坐在楼下请达文念书。起初是莎士比亚,隔几天换成《诗翁比豆故事集》。我问他为什么不要莎士比亚,他说:背不下那么多,你要是不喜欢兔子芭比蒂,我只能念《标准咒语:初级》了。

我立刻道:兔子很好,我喜欢兔子。

又过了几天,早餐结束的时候,我去壁炉旁边的柜子翻找,发出很大的声音。隔上一会,达文从滑门边出来,问我要找什么。我看着他乱糟糟、没人打理过的头发,说:剪刀,我要剪剪你的头发。他在原地站了挺久,好像琢磨不出我的意思:取笑,亲近,或者别有所图。我说:我还能图你什么?你又爱我又没钱,难道图你没味道的白煮蛋?

他语气尖锐:我家就是没有番茄酱。然后走出去。我坐在地板上等了一会,他拿进来一把园艺剪。

我捂住脸:我不是要杀了你。他说:无所谓,你随意,反正剪丑了我看不到。

园艺剪剪头发,我左思右想半天没敢下手。达文面色如常,靠坐在椅背上,偶尔问一句进度:不要挡着他去削土豆。我纠结一会,最后放下剪子,给他梳了一下头发,又跑上他妹妹的房间,从小梳妆盒里翻出一条还算能用的发圈,跑下来,给他把后面稍长的头发系起来:差不多过肩膀,温顺地滑下来,居然显得文雅。做完一切,他要起来,我顺手拍拍他的脸,打量一下:好看多了。

他看上去像我刚拿园艺剪杀了他。

*

“我没有喜欢他,也没有喜欢你。”我说。五十年前的帕笛芙茶馆就一直这么雾蒙蒙的?糖果罐系着花结,高低有致地摆了一排,敲上去没准能凑成七个音级;天花板上画着《好运泉》的彩色绘画,不过,呃,大概是请比比多味豆包装设计师画的吧。里德尔抿口茶,黑眼睛仍然盯着我。

我从来没觉得这么心里发毛过。我闭了闭眼,干脆利落地说:“告诉我我现在到了哪一步。我就不会做那些事了。”

“那你应该早点说。”他好像还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放下茶杯,十指在面前交叉,“对我是没用的;不过应付那些软弱的……够用了。”他歪着头笑一下,“走时别忘了告诉我你去哪里?或者那男孩的住处?”

“绝不。”我从圆桌边起身。

“那就再见了。”他并不意外,语气却期待而笃定。

*

这就是我现在站在普利斯特家栅栏门边、手里拿着两根魔杖的原因。达文·普利斯特学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咒语,屏蔽咒探测咒不造成伤害的折磨咒,甚至赤胆忠心咒——但居然真的一点大脑封闭术的经验都没有。我在他像往常一样躺在沙发上时侵入了他的大脑,得到的事实,在短暂的讶异后,我意识到那不出乎意料——

我的魔杖在第一天时就被他折了。他做得出来。

因此,我原本还想给他留根魔杖:好心的报偿,生活的必需,我不想拿着不顺手的魔杖去对付魔法部和食死徒——现在没有必要了。我摸走了他的所有魔杖:他的,他母亲的,藏在他妹妹房间那张画着他的纸后面。一个极其精巧隐蔽的小地方,就像打进墙身的魔杖盒子,不知道出自谁手。里面还放着一副袖珍相框,老妇人的画像被精心施加了各种屏蔽咒和禁言咒。

我要走出门了,然而身后传来跌跌撞撞、碰到许多东西的声音。他没有魔杖了,所以现在我回头的唯一理由是好奇心:他还能做出什么?

“你走我就死。”

盲眼的、失去全部威胁的青年靠在门边;神情绝望,面色惨白;语气中的某种东西能让听到的所有人相信这绝非虚言。他不规律地、粗重地喘着气,几乎要呜咽起来——但被极力控制着。

……

他的确了解我:我极度讨厌这种多余又毫无意义的不幸,假如为我造成,那就更加不能接受。他的确做得出来:他竭力扶住门框才不至于为恐惧跪下,那是真正能为死亡说到做到的人才会有的恐惧。

我停下脚步。

“你走……我就死。”他重复了一遍,仍然撑在门边,眼睛毫无用处、然而手又不得不支撑自己的当下,他只能一点点向前挪动,试图确认我的存在。

下一刻我回身奔上台阶;他的表情还来不及从绝望变作惊喜,刚起头的音节就被我堵回舌尖。我扣住他的脸让他逃跑不掉——其实根本不用——嘴唇相碰的第一刻,他就失去所有反抗的力量。

温热、温柔、就像水流过水。用尽气息……消灭勇气。

我放开他时他不可置信,我离开他时他没有言语。外面的天空干净透彻,明亮的淡蓝色如同河流倾泻而下。我走出草坪,走上街道,回头看他。他仍然站在门边,全身倚在上面,似乎想要伸出手,但只要稍微放开门框,身体便往下滑去;最后,他捂住脸,全身颤抖起来。

他没有哭,没有哭声,没有呜咽,那里只是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传来绝望、自嘲、痛苦的低低笑声。

但我知道他不会再寻死;至少不是当下。因为离开前我对他耳语:之后见。无论是不是谎言,它同那个吻一起打碎了他去死的决心,类似的行为,他再也不可能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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