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风调雨顺,粮草充沛,城中居民得以欢度新年,而以此往西的封昊县,境况却截然相反。
天大旱,农作枯死,收成全无,凛冬至,寒冷饥饿一起,逼死了不少人,天道如此,无人恨,这本是自然规律,观历朝历代,皆有天灾,但最令人气愤的,却是朝廷的不作为。
甚至于还要按时交粮税,他们现在颗粒无收,粮税要从哪来啊!
封昊县衙内,县官低头跪拜,另有一男子坐于上首,屋中静默死寂,暗流涌动。时天寒,屋内燃起了无烟炭以取暖,县官未得上首人的命令,不敢起身,紧张地额头汗水如小溪流般潺潺而下,后背也晕湿一片,他本易出汗,此时屋内又笼起了七八个火炉,真如将他架在炉上烤。
冗长的寂静后,上首的男子终于开口,他手握青瓷杯,指节分明,纤细白皙:“不中用。”
他语音轻虚漂浮,不着实地,在窗外呼啸的冷风中显得十分微不足道,可简短三字,却使县官白了一张脸,他不停磕头解释:“尚书大人,天旱无收,下官已将有余粮的人家能收的粮税都收了,可有的实在是无粮交不出,已有几十户人家饿死。”
原梵引冷白纤薄的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他慢条斯理道:“我看也没有死很多人,我不管他们是死是活,是偷还是抢,我只要你收够数。”他笑得温柔,可吐出的话语却是残忍至极:“重罚之下必有畏者,你不罚他们,我可要罚你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县令恐惧地抬头,祈求原梵引。
他坐在上首,悠闲自得,看着县令惊恐的表情,不由好笑,和气道:“封昊县令,尸位素餐,拖延军需,罪不容诛,斩立决。”
门外护卫时刻注意屋内动静,听见吩咐当即进入,分站县令两侧架起他胳膊,拖出了门外,屋外惨叫声传来,凄厉悲凉,最后戛然而止,只听重物坠地之声。
浦岳在屋外恭敬道:“主子,处理好了。”
原梵引点头,声音轻飘飘地从屋内穿出:“把头挂出去,告诉那些人,不按时交粮税,接着就是他们。”
“是。”
“将代蕊带过来。”浦岳领命退下,不一会儿便将代蕊带来。
代蕊进屋,原梵引身弱,冬天屋中必定要笼七八个火炉子,常人觉得难以忍受,但代蕊待在他身边多年,早已习惯。
她俯身下跪,一截素白脖子从后领露出:“主子,我错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原梵引宠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代蕊心中激动,双颊飞上红云,抬起头看向原梵引。
他身着白衣,纤瘦若柳,皮白肉滑,难掩仙人之姿,一双琥珀双瞳盯住人,最是三月春意盎然时。
代蕊陶醉其中,狠心闭上眼睛,咬唇道:“是奴婢没有完成主子交托的任务,主子将我杀了吧。”白净的脸上留下两行泪痕,她仰头送出脖颈,身躯在微微颤抖。
眼前的身影,与原梵引记忆深处的某个影子重叠在一起,记忆中的人,小小一个,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送出脖子,哭着说:“你杀了我偿命吧。”
他心情大好,“我怎么会杀你呢。”至少现在不会呀。
代蕊转悲为喜,她低头,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主子心中是有她的,她在赌,赌注是她的命,可是为了主子这样的人,没了命又如何。
“起来吧。”代蕊依言起身,似是难以启齿,犹豫道:“那谢小姐怎么办?”
“你担心她呀?”原梵引笑眯眯,温润柔和,眸中流出诡异的光芒,一字一句道:“放心,笼中雀会自己飞回来的。”
七星县,谢萋好不容易将赵祁这破败院子收拾干净,天色向晚,黑幕笼罩天空,可能是今天运动量超标了,谢萋的肚子比平时饿得早了。
她犹豫片刻,觉得还是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肚子,她道:“赵祁,什么时候吃饭啊,我饿了。”
“车中有茯苓糕,你先吃了垫垫,待会儿我带你下馆子去。”
她突然闻见一股很奇怪的臭味,她捂住鼻子,冲厨房喊道:“赵祁,好臭!”
赵祁在厨房内打磨那口生了锈的铁锅,下馆子不是长久之计,倒不是钱的问题,他不缺那点银两,只是觉得自己做的饭营养又健康,肯定比外面强,为了能给她做顿营养好吃的饭,这锅须得好好磨磨。
突然听到谢萋说他臭,他立马反驳:“不可能,我天天洗澡,今天也没出汗。”重逢谢萋后,更是身上随时备着手帕,出汗就擦。
谢萋摇头:“我不是说你臭,你闻!”
赵祁走到院中,皱起眉头,鼻翼微动,仔细嗅查异味,良久,他吐出三字:“没闻见。”
“不可能,我真的闻见了。”谢萋信誓旦旦,她指着门外道:“从外边传来的。”
她走向门外,左右张望,然后向右边去,“在那边!”也不等赵祁,小跑着走了,身影消失在篱笆边。
赵祁赶忙追上,道:“你慢点,不识路别瞎跑。”
谢萋身影停在巷口一个小摊前,摊子露出微弱的灯光,她回头冲赵祁笑道:“赵祁,就是这个,我没闻错。”
赵祁走到谢萋身边,赞叹笑道:“你这鼻子,快比得上黄七七了。”
“谁是黄七七?”谢萋直觉他没说好话。
“不告诉你。”他对着谢萋眨眨眼,神气得意。
摊主是个眼睛不太好的老婆婆,她扯着嗓子道:“是七娃子嘛!”
“是我,九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