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无尽的深不见底的黑暗，苏怿发觉自己正不住地往水底沉。来不及思索为何又落入水中，他挣扎着朝头顶的光源游去。快到头时，那白光变得强烈，刺得他闭上双眼——

“喵呜！”被人环抱引起的痒感惊得苏怿睁眼叫出声，他先是错愕自己为何会发出猫叫，又侧头看到自己正被一个姑娘揽在怀里。

一时没缓过来，苏怿任由那姑娘将脸埋在自己湿漉漉的脑袋上逗玩。

自己这是变成猫了？再看周遭场景布置，竟有些像鱼梁洲。

虚幻之地不会存在现实场景，被抱起的真实触感让他相信自己也未中幻术，或许他又误吞了残识，看到了属于别人的记忆。

“喵。”苏怿又叫一声，摆摆身上的水珠。

额……猫的残识？

总之，先看看再说吧，苏怿放弃挣扎。

“笑笑，你又调皮去捞塘里的鱼啦，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鱼没抓到，自己反而变成一条鱼游来游去了，”那姑娘嘴上调侃着，却抱着他往岸上走，拿了干抹布在苏怿身上擦擦揉揉，补充道，“又弄湿了一身！”

笑笑，原来此猫名笑笑。

在这轻柔又舒缓的动作中，苏怿的神经亦逐渐舒缓。他默不作声，静静凝视眼前的姑娘。

她此刻正专注地揩去苏怿毛发上沾的水珠，一双桃花眼半阖，丝丝缕缕淌出妩媚，好似三月含苞的桃花，明明是绝色，偏偏迟迟不肯绽，又被小巧的鼻峰半遮，勾得人心痒痒。

虽身着素衣，却面容姣好，艳丽动人。如此俊俏的姑娘，苏怿不禁看得入了神。

那女子抬头与小猫圆溜溜的眼睛对视，那双眼睛明亮发光，没有因为没钓到鱼反而跌入水中而懊恼。

那女子轻声“哼”了一下，朱唇轻启：“你呀你，总是这样无忧无虑……”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苏怿转头看去，发现她的眼圈不知为何有些发红。

苏怿心中有些不忍，下意识地去蹭了蹭那女子停在半空的手，然后轻轻地舔了舔。

那女子轻笑一声，似是自嘲，放下抹布后将苏怿拥入怀中，说道：“若是我也能如此无忧无虑，我宁愿成为一只小花狸。”

随后她吸了吸鼻子，抱着苏怿站起身来端详着，又道：“还是你好，这么多年过去了，唯有你依然陪伴在我身旁，不离不弃。”

“喵。”苏怿难以自控，应了一声。

“你会离开我吗？”

“喵！”苏怿亲昵地歪头轻蹭她的手，即便被这般禁锢着十分难受，但他吞噬了残识，便要重复原主的动作。

“嘻嘻，最喜欢笑笑啦！”那姑娘一脸愉悦地将苏怿环住，蹦蹦跳跳地往回走。

真单纯的小姑娘啊。

路过一条小巷时，那姑娘被人叫住。

“戚戚！楚戚戚！”

“嗯？”那姑娘停下步子循声望去。

戚戚？苏怿一愣，眼前的姑娘莫不是楚戚戚？这么说再看她的下颚，确与那夜虚幻之地所遇到的鬼新娘相似。可眼前的姑娘分明是干净温和的。

他也偏头去寻找声源，认清来人后又是一愣。

这不是王……王……

“王妈妈，”楚戚戚道，“您有什么事吗？”

明明是客气的发问，苏怿听出了警惕与距离。他想了想，王婆直呼她大名而不是“戚戚小姐”，失去了主仆关系，方才楚戚戚说现在只有一只猫陪着她，那么此时应是楚戚戚被秦还寒休了后独自一人生活。王婆既然已抛弃了楚家，再来能有什么好事？

苏怿瞪着王婆，警告般“喵呜”一声，若不是被楚戚戚抱着，这具身体恐怕早已扑咬上去。

王婆本欲趋近，见状却后退半步，嘟囔道：“这畜生还是只会徒增烦恼，又溅人一身水罢！”

“喵呜！”

楚戚戚将猫护于怀中，道：“它不过是比人更爱洁净罢了。”

王婆未曾听出她言外之意，撇嘴套近乎道：“我本是出城探亲，遥遥便见你，特来问候一声。久未相见，你这曼妙身姿，我还是一眼便留意到了。”

楚戚戚面沉似水，道：“王妈妈，你我身份并无高低之分，如今您也不必以阿谀奉承之辞来讨好我。”

王婆被噎得挤了挤眼睛，却仍厚着脸皮道：“戚戚啊，你如此年纪，身边却无人照料。你住在何处？我日后好去探望你。”

楚戚戚面无表情，道：“您找我，就是为了此事？”

“怎会如此？只是担心你一人住不习惯……”王婆眼珠转动着。

她口称关心，却句句强调楚戚戚独自生活。

楚戚戚心生厌烦，道：“我有他相伴。”

话毕，她将苏怿从怀中抱出，展示给王婆看。

狸猫亦不示弱，毛发竖立，呲牙咧嘴，朝王婆低声吼叫。

楚戚戚道：“还有事么？”

“……没事，”王婆显然有些惧怕，转而试图讨好，道，“我做了条鱼，没见着亲戚来，就想着你一个人生活不易，拿回家吃吧。”

楚戚戚凝视着食盒发呆，舒了口气，还是道谢收下。

王婆这才满意，见楚戚戚离开，便也没再死缠烂打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