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靠着一个枯瘦的年轻人,他头上裹着白纱布,眼窝凹陷,唇色泛着青的白,活像偷包子被捉后挨了暴揍的饿鬼。
病房里分明暖洋洋的,这人却一刻不停地打着摆子,幸亏旁边没站人,否则早也给扇感冒了。
自从乔云林和谢山停进了门,他就一直这样,没有抬起过头,自顾自的恐慌着,害怕着,似乎已经深陷在某种幻境里无法自拔。
段从平说,这三个好学生的关系只能算得上普通,更准确点,普通的应该是陈俊生和那两位之间的关系。
其实也很好理解,曾子明家是富商,洪万珠家有钱,但又不仅仅有钱,两家从祖辈开始就牵线搭桥,相互厮混,孩子们的关系自然不得不好,各有各的看不惯,可以,但撕开脸皮裸奔这种事是绝对不被允许发生的。
而陈俊生则出生在不知名的野山沟,家有玉米土豆西红柿,祖辈不是农民就是屠夫,不知道是先烧了祖坟还是先挨了雷劈,劈歪了原有的基因序列,才生了一个聪明的变异种陈俊生。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他显眼的成绩,怎么会和那两位做同班同学呢?
也因为这个原因,虽然是同班同学,如果不是那只救命的荷包,这种阔别学校生活已久的私人行程,怎么又会带上他?
陈俊生是聪明人,再怎么也不至于为了钱,背上一桩一戳就破的案子还有两条他赔不起的命,很可能他是出于某些原因,只是想吓唬吓唬两位老同学,谋利也罢闹着玩也好。
但很不幸,他玩脱了,现在的结果也并非是他想要的。
他被别人当了枪使,而给他荷包的人,就是悄无声息,将他的玩具枪换成加特林的那位神秘好友。
“陈同学,你应该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吧?”窗边的沙发映着暖阳,谢山停长腿交叠,支这下巴,突然从这急死人的沉默中抬了眼,问道。
这人的声音很好听,把病床上的人吓了一哆嗦。
他偷偷摸摸抬了眼,往斜前方瞅去——
沙发上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个眉眼清秀,戴着眼镜,嘴角平直,脸上没什么表情;另一位——也就是开口吓人的那位——这人坐姿优雅又放松,修长的手指间摆弄着两张银纸,见他看了过来,那双漂亮的冷眼轻巧地一弯,染了点温和的笑意,又猛地吓人一跳。
陈俊生手忙脚乱地低回脑袋,仿佛见了鬼。
因为那只亮眼的银质铭牌,还有那两张看似普普通通的银纸,他当然知道这人是谁,又是来干嘛的。
“知道。”
他丢了魂似的,轻飘飘的答道:“可我真的没想杀人,我只是想给他们点惩罚——”
“不对。”谢山停轻描淡写地打断道:“我来这儿,是来向你寻问点‘岛’上的细节。至于你到底想没想杀人,更或者这样做的原因,都是段警官的工作。”
窗外的阳光筛亮了他棕色的瞳仁,让他看起来像只狡黠的狐狸,“所以你没必要紧张,也没必要隐瞒。毕竟如果你真不想找回你的那两位老同学,也就不会着急摇响神主亭的铃子,让赶来的神调官去救人了,你说对么?”
陈俊生没说话。这人痛苦地撕扯着头发,冷汗打湿了雪白的被单,他似乎正在回忆、又或者是在犹豫些什么。
谢山停也不在为难他:“当然,如果你现在后悔了也没关系,我还有些其他法子来帮你说出来,不过需要你脱一层皮掉两斤肉,可能会疼,你得担待。”
说话间,那两张银纸已经落了地,化作两只嬉皮笑脸的风先生,摇着一脑袋碎银子,朝病床上的人走去。
陈俊生要躲,可没地方可躲,他双眼因为惊惧睁的极大,拼命往后挪蹭着身体,恨不得能穿墙。
可惜他不能。
那玩意离他越近,笑得越是鬼泣森森,陈俊生看着那张白脸,觉得浑身都在瘙痒,皮肉里像是游走着密密麻麻的根须,等待着破土而出。
他下意识转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或许是因为那是一张生面孔,他没听过,也没见过,仅仅凭借着第一印象冲他小声啜泣求饶道:“救我、救救我……”
但他求错了人。
那人镜片泛着凉凉的光,对着那张泪流满面的狰狞面孔,看不出任何情绪。
似乎是觉得吵,乔云林抬起手,摘下耳边的助听器,握进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