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守在床边,直接坐在地上,轻握着那只受伤的手,在少女每次呼吸急促时给予足够的安慰。
干涸发血迹让洁白的热毛巾上红黄一片,易安擦拭着赵其裸露在外的皮肤,一遍又一遍,像要把今晚所有不堪的回忆都擦干抹净。
再次触上赵其削瘦的手腕时,擦拭的动作被拦住,易安没有回头,秦玥压抑着心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安安,我们报警。”
酝酿后的哭腔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易安慢慢拨开母亲的手,平静道:“妈,这个如果对他有用,暖微就不会死,我们也不会回到这里来。”
“那是因为你爸爸他……他一心只扑在他自己的生活上,他也只出面处理了你和滕立的那一件事!可这个孩子一直这样不依不饶……你爸爸要是能回心转意你也不至于……”
“妈。”
易安打断她,打断她去回忆有关易世言的一切事。
“我会处理好一切的,你别担心,先帮我照顾好赵其,好吗?”
他曾也带着必死的决心在滕立身上找回那一次次的血债,彼时也太过年少,很容易被仇恨冲昏头脑,即便没有收拾残局的能力。
他想滕立死,那一刻易安这样想,于是拼死搏斗间,对方毁了一只眼睛。
可人有时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比如滕立背后的势力强硬到无法抗衡,而唯一能起到作用的易世言,始终觉得只是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的矛盾不屑参与,直到儿子进了医院后才出面一次。
于是对方有作恶的保护伞,而自己甚至没有一幅抵抗的盔甲。
他现在不能再一昧地拼命,他的心不能硬到抛下在乎他的人一意孤行。
所以对于风暴的来临,他只好挺直了脊梁迎击一切,将爱的人护在身后。
不可以再倒在他面前。
*
深夜,赵其浑身冷汗从梦中惊醒,盯着陌生的天花板久久无法平静。
她梦见易安站在自己面前,在无数棍棒的捶击蹂躏之下支离破碎,梦见自己手脚被缚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就眼睁睁看着他从面前消失。
哭喊也被调成静音,她百般挣扎才从梦中脱离出来。
手突然被用力而温暖地握住,赵其才回过意识来明白自己此时此刻在哪里。
在易安的房间,在他的床上。
是烙印在记忆中的熟悉味道,他的床,好软好大啊。
赵其此刻忘记了疼痛,她转头看向身边,便徒然撞进那双关切的眼睛。
恐惧褪去后的脆弱让泪水盈满眼眶,甚至不需要强烈的情绪去调动,仿佛一种自然的生理反应。
易安手指触上那颗泪,灌进指缝间。
易安与赵其并肩躺在床上,中间的距离用向牵的手连接着,被子全都盖在赵其身上。
纵然万般疑惑堵在脑海,此刻也只是相视无言,只有眸中映射的水光照出彼此眼中的自己来。
赵其瞟到了床头放着的一盒烟。
“关灯,好吗?”
张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是哑的。
易安伸手关了床头暖调的灯,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怀中突然有人小心翼翼蹭进来,极轻的触碰,脑袋埋进他胸口,在深吸着一口气。
他的手僵在空中好一会儿,等着女孩更贴近些的接触,准备回抱住她,可是没有,似乎只是为了闻自己的气味。
易安不知道的是,赵其能在他身上闻出一种特殊的味道,只属于易安自己的,也只有赵其能闻出来的,一种掐灭所有的不安和惶恐的安魂剂,令人心甘情愿沉沦到底。
“可以给我一根烟吗?”
赵其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易安没说话,也没动作,像是思索着怎么去拒绝。
一句“算了”已经准备好等着,身前的人意外地伸出手去够床头上那盒烟,拿来递到自己面前。
两人相对而坐,赵其这是第一次看易安抽烟,叼着烟的样子,点烟时微皱的眉头,黑暗中跳动的火星,吐出一口烟时半眯的眼睛。
月光透过窗内,易安面庞模糊,烟雾缭绕,望着自己的眼睛多了晦暗不明。
陌生又熟悉,尽管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闻到烟味,但也很难和易安联系到一起。
熟悉的是,她曾在脑海中无数次想象着易安吸烟的样子。如今在黑暗中格外明显地见到,一股电流酥酥麻麻地从心口处流过。
赵其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左手一点也使不上力,学者他的样子叼着烟,要摸打火机时,对面的火光突然靠近,易安的手伸来,轻轻扶着自己的下巴,两个烟头相触碰,红光增亮跳动,烟点着了,以这种方式。
赵其学着大人的模样,慢慢吸一下进口腔里,咽下时突感咽喉火烧火燎,鼻腔内呛得喘不上气来,她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别逞强。”
易安轻轻笑着,就等着她这一下,伸手将烟拿过来,却被对面人又夺了回去,又是勉强地挤皱了脸地尝试。
看得易安眉头紧锁。
少女呼出一口烟来,努力作出平静的样子来,抬眸望着自己。
烟模糊了轮廓,赵其的眼中带着犹豫的探究,带着咽下辛辣后的平静,看得易安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这样,去尝试你排解痛苦的方式……”她直直望着易安,心魂都要顺着眼睛钻出来进入他体内。
“你可不可以,邀请我参与你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