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钦倏然睁开眼睛。

他的心跳快得不正常，止不住地喘气，过了好一阵才稍微平复一些。

偌大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一台小小的仪器系在他的手腕，如实地记录着刚才那一瞬间心率的峰值。

……意识到刚才梦到了什么后，神智终于回笼。

谌钦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从床上翻身而起。

身上只有当初与陆琛交战时留下的旧伤，此刻已经愈合了，仿佛前不久那一阵声势浩大的爆炸也是一场梦境。

手腕上也空落落的，分机珠子不见踪影。

谌钦所在的房间不像病房，反而更像什么平民的居所，身侧的挂架上搭着一床微潮的被单，彰显着使用过不久的痕迹。

然而谌钦很快就明白这不是梦。

“下午好，谌钦。”

一模一样的开场白，如出一辙的温柔声音。

他的目光飞快地掠到声源处，床沿的柜子旁，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台小小的老式播音机在自动播放。

谌钦顿了顿。

他不想对这个“时渝”有什么好脸色，语调讥讽：“做了这么多的事，连见一面都不敢，还要找东西传话？”

“时渝”语气无奈：“我倒是想。但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他被呛了后，依然十分柔和的腔调也和那个小机器人一样。

如果换了个人，也许要多问上一句“为什么不安全”，好把话题继续下去。但谌钦属于多看他一眼都心累，看不到当然是最好，自然什么都不想说，正打算敷衍两句后火速跑路，“时渝”冷不丁又开口道：“而且，谌钦。你知道自己昏了四个月吗？”

谌钦一僵。

搞什么，四个月？

火历一个月为四十五天，四个月则是半年。

虽然没有记忆封印那阵子被骗说睡了二十七年来得凶残，但半年也足够这脆弱的国家被摧毁无数次。

……谌钦迅速令自己冷静，冷冷问：“你又做了什么？”

“时渝”笑道：“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真值得一并写进传记。”

这家伙就是有这种本事。

解决自己亲手制造的麻烦，还能阴阳得像别人欠了他一桩人情。

……失去了能讲小话的分机后，谌钦从未如此想念它。因而，他只是不耐烦地说：“别装了。还救命，陆琛不也是你杀的？”

“时渝”：“他亲口说他自己该死，关我什么事呢？”

谌钦道：“他并不想杀我。你了解陆琛的性格，所以才特意制造这么一出。”

从地道里，陆琛又痛苦、又扭曲的那一顿剖析里，谌钦就了解了“时渝”的意图。

在重要的亲人被蝎神诛杀的当下，陆琛即使要手刃每一个仇人，也绝对无法容忍自己成为断送亲友生命的人，变得和蝎神一样。

但是两厢对比之下，他也绝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以陆琛的性格，想到同归于尽来偿还并不奇怪。

他唯独不知道的是，“时渝”并不打算真的杀死谌钦。

——所以，陆琛直到被炸死前，都以为自己在“偿还”！

那边静默不语。

谌钦反问：“他本来就不用这样拷问自己，不是吗？”

“时渝”的口吻重归冷漠：“他想达成他的目的，总得付出一些东西。”

“那戚阳守呢？”谌钦问，“他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对待？”

既然已经是现任总督，再兼职一个紫微垣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先前几次巧合里，怀疑到四哥头上也不奇怪。

只不过，就连谌钦也清楚这“小叔”不过是总督的一个马甲，揭穿他毫无用处，只会让他唯一的“亲人”崩溃罢了。

“时渝”停顿了一会，仿佛在思考。

旋即真诚地发问：“你做每一件事都会考虑原因吗？”

……简直无法沟通。

不过，时常面对另一个时渝，谌钦已经很熟悉如何回答了。

他也真诚地回敬：“那么总督，为什么要找到我和时渝的头上？也是一时冲动、情不自禁？”

一提到那个名字，“时渝”声调瞬间冷了八个度。

“一个偷了别人身份和记忆的东西，有什么资格用我的名字？”

谌钦不答话。

“时渝”又讽刺道：“他用什么理由接近你，未婚夫？如果我的母星能活到现在，大概有机会给机器人颁布婚姻法吧？”

只有在提起另一个自己时，“时渝”仿佛才真的有那么一丁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