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上下下翻找了一遍,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两颗被合在手心里的眼珠。
难道“时渝”终于意识到眼珠铸不了剑,在他昏过去后又收了回去?
还是说,他真的只是在做梦?
林阔沮丧地坐回床上,又拿起了那把轻剑。
“时渝”说过的话还历历在目:剑太轻,又太长,还只开一半的刃,因此受伤也是正常。
不仅如此,因为这把轻剑的材质一般,连小管星官也容纳不完,时常要经历能源不足、变成一把废铁的情况。
正因为每一句话都说得很对,才在那时候刺到了林阔的痛处。
就算不是梦,仅凭两颗眼珠,又能改变什么?
林阔凝视着它,把它从剑鞘里拔了出来,锋利的剑身倒映着自己的面容。
一张苍白的、软弱的、无能的脸。
他叹了口气,正想把它收回去,就当这几天都是在做梦的时候,动作突然一滞。
……等一下,锋利的?
林阔迅速抽剑,愕然地发现这把轻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二次打磨过了,另一边钝重的剑身俨然被开了刃,冷白且锐利。
它是林岳涛随手从库房里捡的,没有任何装饰性元素,看着极其普通,因此也没给其他人留下什么好的印象。
然而,就像被熔化重铸了一样,剑还是那把剑,却多了一点浅淡的光泽。
犹如什么东西被熔掉,在剑身上缓慢流淌而过,最后和它融为一体。
那两颗漂亮的眼珠仿佛从未存在过,又仿佛再一次出现在了林阔的面前。
如同两滴眼泪。
林阔从未考虑过合成材料能增加多少星官的容纳度,毕竟他从来都只有一点儿星官。
他拿起采集器,手颤抖得几乎要握不住,让自己那一管星官缓慢地落在剑身上。
它消失在轻剑里,随即绽放出莹蓝色的光辉。
“……”
伴随着极大的震撼与狂喜一同攀升的,是随之而来的深深的恐惧。
他的剑变得好用了,在真正站在战场上前,林岳涛会舍得留给他?他紧握着的东西,是终于能让他自保的剑,还是林岳涛又从王都里交换而来的、能让他加官进爵的公共财物?
就算林阔什么都不说,在回国的记忆检查中,也很容易被发现异常。
夜十二点,林阔放下剑,飞奔出去。
他知道在林岳涛的舰艇上,对于非损害性质的药剂管控并不严谨;他也知道林岳涛曾经特批了一支特殊型的封印药剂——一般的封印时间都比较短,但林岳涛有特殊型的。
就为了拿来威胁他,要让他记忆回溯到十年前,变成一个丑态百出的婴儿,一度成为林阔的噩梦。
然而他此刻从未如此感谢这玩意被发明出来,让他得以把这个秘密保护起来。
以自己都不记得的方式。
也许第二天林岳涛会发觉到异常,但他从来不在乎那些。
毕竟他已经从王都里用林阔交换到了更有价值的东西,狂喜足以让他稍微卸下一些防备的心理。
那枚针管被随意地放在训练室的储物柜里。
林阔站在门前,静静驻足。
它的光芒金银辉映,在成功注射后,就会亮起一个蓝色的小灯。
他拾起它,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支极细的针管,犹如在凝视着一个来自魔鬼的馈赠。
林阔终于意识到自己得到了怎样的恩惠。
又在意识到的下一瞬,就要主动把这段恩惠忘却。
“……”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林阔拔出那管记忆封印的针剂,也不知道在对谁道歉,喃喃着,随即抬手扎了下去!
……
时隔多年,谌钦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那阵黏糊糊的、令人格外讨厌的心情。
他一直觉得,那个软弱的自己已经随着林岳涛的死,被他一起丢在了那个雪夜里。
所以谌钦脾气不好、自尊心强、耐心有限。
并且在展露在这一点后,也一样赢得了很多尊重,没必要再为什么事、什么人说道歉。
而且,谌钦觉得道歉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会不好意思,会觉得羞耻,会无法开口。
但实际上真正说出来后,并没有那么难。
一门之隔外,谌钦静静地站在原地。
同样是个寒天,锋芒毕露的三十三星官轻剑嗡鸣震颤,再一次回到了白银三将的手中。
“对不起。”谌钦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