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时渝什么也没说。
但他这一晚的眼神和语气里,都充满了不言自明的揶揄。
谌钦重获讲小话机,大度地原谅了小机器人,连带着默许了那一百一十四张照片:“先说好,不许发给其他人。”
时渝:“这话说的。我还能发给谁?”
“……”想来也是。
他们断断续续聊了些闻天笙和核心区的事。谌钦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困倦,只是强撑着精神,催促时渝:“快,关机一个看看。”
时渝:“……”
谌钦想了想,又说:“你关机是不是就和人类断片一样?没关系,我会守着你的。”
说完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你看上去还有五分钟就要睡着了。”时渝审视地扫他一眼。
谌钦道:“我容易醒。”
时渝的表情充满了不信任,但即使这么说了,他也仍然点了头,躺在了床铺的另一边,抬手碰了下耳后。
旋即轻轻闭上了眼。
……没动静了。
时渝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和发色保持一致。因此即使熄了灯,谌钦也能清晰地看见。
在仿真设计上,新府王都拿出了超常的水准。他的胸膛微小起伏,好似活人一般在均匀地呼吸。就连皮肤的质感,也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见过他机械的内里,任何人都看不出来是机器人。
机器人会做梦吗?
谌钦的脑子里骤然浮现出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然而休眠的时渝已经没办法给他答案了。
床很柔软,两个人睡在这里也不显局促。谌钦盯着他的眼脸看了一会儿,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也阖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
再度苏醒时,是感觉到有人掖了下他的被子。
谌钦感到一阵刺目的光线,刚皱起眉,就笼罩在一片阴影下。
他缓缓睁开眼。
时渝坐在床沿,看不出睡了多久,影子被日光拉得很长,覆盖了他的上半身。
见他睡醒,时渝抬眸,终于淡淡地开口:“你不是说你容易醒吗?”
谌钦:“…………”
难得吃瘪的白银三将拽着被子坐起,恨不得用灵晔直接把窗帘钉严:“什么时候了?”
“还早,”时渝道,“你睡了不到八小时。”
后北天极的晨光十分随机,属于随缘和看命,尤其是在绝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地下的现在,日光已经不能作为判断时间的唯一标准。
火历这种前北天极的历法早已过时,“时渝”估计没那闲心颁布新令,加之大家早已习惯,也就这么一直沿用了下来。
时渝又说:“那个异化体来问你醒了没,估计一会儿就会上来找你。”
谌钦钻进卫生间洗漱,混合着拾掇的叮当声响,问:“你是说朱玲的奶奶?她怎么了?”
时渝像是用极短的时间理解了一下朱玲是谁,才缓慢道:“她说,他们一晚上都没回来。”
谌钦握着毛巾的手一顿。
“这不可能。”
十分钟后,谌钦边下楼边和时渝分析,“朱玉身份敏感,被朱玲在天市藏得这么严实,就算必须去医院,不速战速决,还在外面拖一晚上?”
“我不知道,”时渝说,“不出意外的话是出意外了。”
“……”朱玲奶奶:“噜!”
谌钦从她非人的面庞里读出了一丝焦急,立刻用眼神示意时渝闭嘴:“不是,他没那个意思。我认识医院的路,这就去找找看,您别太紧张。也可能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您有问题就联系时渝。”
一行人走得急,收音机就这样随意地搁在窗台边。
谌钦临走前帮她收了起来,放在柜子里。
他返回去换鞋,却发觉时渝一直盯着那台收音机。
谌钦:“?”
时渝问:“那家伙用这台收音机和你说过话?”
“啊。”谌钦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点头道,“是这样。有什么问题?”
时渝答道:“你还记得我们在紫微垣住过酒店,柜子里也有一台收音机吗?和这个是同一个。”
“……”
谌钦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收音机都是量产的,有没有可能是同款?”
时渝很肯定:“我能认出来。”
——这也许意味着,从那时起,“时渝”就已经在“看”着他们了。
找人这问题,事不宜迟。因此再怎么觉得悚然和后怕,谌钦也收了心,火速出了门。
只是半途一路无话,气氛死寂。
时渝思量了片刻,又安慰他:“没关系。他虽然狡猾,但很脆弱。真遇到了打死就行。”
对于机器人而言,人类的身躯确实比较脆弱。
就连手握大权的总督,也只能躲在核心区的一堆精密武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