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小玲度过了很长一段温暖的时日。
也许是意识到单纯的肉无法给予一个青春期的孩子正常的营养,朱玉终于潜下心来,减少了夜巡的次数,并着手开始学习烹饪。一开始小玲会在旁边打下手,后面朱玉意识到交给她比自己学习合适,两人便调换了位置,由朱玉来负责准备前菜。
一把刀在朱玉的手里用得出神入化。
时常小玲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处理好了所有。
壮汉身首分离的消息很快在天市垣黑街不胫而走。
所有人安静如鸡,小玲甚至走夜路都不需要带提灯。
她推开门,朱玉便给她裹好围巾和外套,温柔得像对待自己的孩子。
街道的异化体们:“咕噜咕噜——!”
此时小玲已经长开了些,性格也比之前开朗很多。
她听得出来这些家伙是在起哄,毫不客气地一扭头:“谁叫得最大声,我喊我妈去削你的头!”
朱玉的身手大家都见过,异化体便又鸟兽散了。
几年过去,朱玉也不再和当初一般少言寡语,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肩头:“别胡闹。”
“和妈妈说话,怎么算胡闹?”
小玲用撒娇般的口吻说着,踮起脚尖,亲了一下朱玉的脸颊,“我出门啦。”
小玲长相出众,又活泼开朗,在这条街道里颇有人气。和朱玉道别后,她一路走,便一路打招呼。
她也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能把街坊邻居全部认得个十成十:
“李叔,又带女儿出来遛弯呀?我做了点蛋挞,分小姑娘一个?”
“是的,又是我!你个小调皮蛋,等我抓住你,甩你俩大耳刮子!”
“哎,姑姑。这么多呀,我拿一块就好了——谢谢姑姑!”
时常一条街走下来,小玲的手里也会多许多大家热心赠送的食物和酱菜。
她手腕持着篮子,脸上始终笑意盈盈,直到碰见了刺头男孩。
小玲:“早呀!”
刺头儿跨坐在自行车上,对她的招呼并不买账,冷冷瞥了他一眼,啐道:“又是你。不想笑就别笑,装给谁看?”
“……”
那男孩又格外嫌弃道:“不想笑还挤那种表情,难看死了。”
他说完脚一蹬,自行车发出吱嘎一声,被他迅速骑走。
小玲站在原地,保持着那种温暖的笑容,抬起手来,摸了一下自己冻得格外僵硬的脸。
……她不想笑吗?
小玲这趟路是去做天市的义工。
虽然有一部分人成为了异化体,但他们并不想死,便也在“奶奶”的帮助下,保持着神智和丑陋的外表,艰难地生活着。
好在异化后不惧寒冷,一些低温工作的活,异化体都能做。小玲见大家都在努力,便也自告奋勇,去帮助一些异化的孩子。
小玲对着门前的镜子看了一眼:
妆发OK,造型OK,表情OK,状态也很OK。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有信心能把今天的工作做好,回去再和妈妈说,让她做点好吃的奖励一下。
小玲跨入大门。偶遇异化的工人在安装崭新的门牌,散出一阵呛人的烟尘气息。
“小玲姐姐——!”
怀里撞进一个身高不足她腰的孩子。
这孩子小玲认识,异化的时候幸运地保留了声带,因此还能说话。她的语言还是小玲教的。
她温柔地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发:“不要跑这么快,姐姐不是来了吗?”
女孩仰起脸,肿胀的脸颊显得格外可怖,但表情十分天真无邪:“我想你了。对了,今天奶奶说,要做装修,以后我们就是新的孤儿院!”
在说到“新的孤儿院”的那一瞬间,小玲好像看到了女孩的头掉下来、青血喷溅的场面。
“……”
她悚然一颤。
女孩察觉到她的颤抖,困惑道:“怎么啦?”
小玲:“……没事。是吗?这么好啊。”
“嗯,是呀。”女孩道,“名字还没想好。要不,姐姐起一个?”
小玲:“……”
小玲笑眯眯道:“姐姐不会起名,让奶奶想吧。我想问问你,奶奶在哪呀?”
循着女孩的指路,小玲躲入了办公室。
门一关上,小玲的笑容立刻消失。
她大口呼吸着,抖着手,想从口袋里掏药。但手颤抖得太厉害,无论如何也掏不出来,最后白色的药片被她不慎弄掉。
小玲想去接,腿却一软,就要向前摔去。
预想之中的剧痛并没有来临。
她被一只青色的手稳稳地接住了。旋即,那只手稍微抬起,轻抚着她的脊背。
小玲茫然地抬起脸,看清来人后,喃喃道:“谢谢奶奶。”
一并递过来的还有刚才弄掉的白药片。
忍着呕吐感和天旋地转,小玲迅速地把它吞了,又止不住地干呕着,伏趴在办公桌上。
期间,奶奶一直在抚着她的背。
终于把这阵恶心熬过去,小玲将自己埋在手臂里,声音闷闷的:“……我很努力了,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还是没有办法,我受不了,我害怕,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愧疚?还是恐惧?我根本不清楚我现在是不是还正常……”
小玲胡言乱语地说着,奶奶沉默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