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巷内一片凝寂。
谌钦觉得十分荒谬。
割舌作为古老刑罚的一种,在杀手世家里也许会比较常见。作为落败的政客的家属,为避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是有可能被对手派人这么做。因此谌钦见到朱玉时,也就往这个方向想。
然而未曾料到的是,她的舌头竟然是自愿被女儿割的!
时渝听完,轻挑眉尖,倒是比之前更事不关己了些。
微微凝滞片刻,谌钦碰触到分机,便接到他一条小话:【你要管么?】
新分机变成了项链,沟通比之前更方便了。
【管?】谌钦没有明白,【什么意思?】
时渝:【朱玉是杀手,但可不只会杀人。如果现在要插手,这就是唯一的时机。不过我的建议是……不管。首先这不关你事,其次你和谭远不一样,这种事得让谭远自己选。】
谌钦微愣。
他尚未消化完小机器人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在所有人的沉默中,阳守缓步上前,站到朱玉面前。
仔细观察的话,他的脊背还有些颤抖。
“……你终于姗姗来迟地意识到了什么是母爱?”阳守抖着嘴唇,问,“你以前不知道什么是母爱,现在知道了。那我呢?我不是你的儿子吗?我是一个试错吗?”
朱玉微垂目光,没有回答——也给不了回答。
她轻轻地握了一下朱玲的手。
阳守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一幕,声音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回答我!!”
这算什么啊?
他好不容易见到了母亲,甚至还有过一个“温情”的拥抱——那拥抱现在想来,或许也是假的。而直至刚才,他还攒足了无尽的勇气,立在谭远面前,用一柄断剑保护自己母亲的安危。结果,转头立场对调,朱玉又站到了他的对面去。
如果朱玉想要守护朱玲,因为她有新的家庭了,那阳守算什么?
他没了父亲,没了母亲,小叔也是假的,被“朋友”骗得团团转,他还能剩下什么?
而更加荒谬的还在后面。
——砰!
朱玲跪下来,如同先前朱玉做的那样,给谭远磕了一个响头。
“……”
“求求你,谭远。”朱玲哑着声音道,“我知道她对不起我们很多人,我仅仅做的这些根本没法偿还。但还是求你……”
谭远的表情都扭曲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朱玲不复之前跋扈和开朗的模样,重复道,“……求求你。”
谌钦突然理解了时渝的那一句“后手”是什么意思。
他转过头,一致望向也跟着发抖的谭远。
如果放在平时,任何人求情,盛怒的谭远根本不用理会。
但是那是和谭远有着共同经历的人,也是他的童年玩伴。
在那段为数不多的、珍贵的日子,可能有无数次,谭远都在想着“死掉”的小玲。想象着如果没有发生那场血洗,小玲和孤儿院的其他朋友,都会过上怎样精彩纷呈的人生。
现在他如愿见到了小玲。
然而却是她跪下来求他,说希望放过毁了他们的家的杀人凶手!
——这都什么事啊!
谌钦头都大了。【管吗?】时渝又问。
【……看谭远吧。我只是个一般路过的已故人士。】谌钦揉了下眉心,道,【死人没有想法。】
如果是谌钦自己,任何一个重要的亲友做出这种动作,都会让他无法下手。
可谌钦并不是谭远,没有发生过这种血仇,自然也不能代替谭远做决定。
【已故人士,】时渝笑了一声,【这一手虽然丢脸,但很聪明。不过,不想让谁杀谁,根本不用磕头求情。都做得出割舌头的事,再挑一下手筋让他没法下手,对于朱玲而言,也没什么压力吧?】
……对于小机器人的评价,谌钦没有继续回应。
“阿姆九泉下有灵,看到你这样,她的死都是白瞎。”谭远居高临下地睇着朱玲,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痛苦,“你……用什么在求我?你自己活下来,求我放过她,那其他人就活该死吗?”